第33章 抛个飞吻
没等冉步月讲话, 舒枕山问道:“滕琮明知道你要跟他硬扛,是吗?”“是的。”冉步月耸肩,“不巧, 已经打草惊蛇了,不, 应该说是已经打鼓宣战了。”
冉步月轻轻话音一转:“但他没把我放在眼里。”
“可能只是他表现出来的。”舒枕山淡道,“他们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宁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冉步月夸张地抱起双臂, 缩缩脖子:“滕琮明会不会来追杀我?”
舒枕山板起脸,吓他:“有可能。你怕不怕?”
“我好怕怕。”
说着怕,冉步月表情倒是十分无所谓,单手托腮,满不在乎地反问:“但是, 不是有你帮我兜着吗?”
“嗯。”舒枕山说, “去哪都不用怕。”
两个人没有聊得太直白, 却互相能get到对方的意思。
没说多久, 舒枕山就收拾好吃空的餐盒走了。
冉步月重新打开电脑, 心里踏实很多。
电脑上开着很多窗口,全是关于龙腾地产的内容。
龙腾地产一直采用的是传统地产模式,近些年扩张很快, 在全国各地扩大土地储备,新建楼盘,工程量密集。
新闻中大多数都在庆贺龙腾新楼开盘,和年收入持续增长的喜报, 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
但随便翻翻财报和相关附注,轻易就能关注到他们过高的杠杆率和负债率,足以引起警惕。部分研究员们对龙腾持乐观态度, 毕竟是老牌大集团,倒台的可能性不大,也有部分研报中写出了对龙腾这种经营现状的担忧,投资态度放得很保守。
这都是明面上的信息,冉步月想找的不止这些。
父亲曾经工作的清洁公司缺乏相关资质,提供的器械不符合标准,合同不具备完备法律效应,欺骗工人,与它签合同的龙腾地产对这些都心知肚明。
冉步月相信自己的父亲的意外绝不是孤例,从他们这次偷工减料的事情就能看出,龙腾是惯犯,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闹大。
曾经发生的事已经沉沙掩埋,但总有痕迹留下来。
即使龙腾权势滔天,冉步月也不相信在这个时代他们有本事掩盖一切。
很快,一些信息就被他筛选出来。
七年前,龙腾投资的某项目拖欠民工工资达百万元。
五年前,龙腾子公司建筑工地上一位工人施工时失足从高空坠落,导致严重受伤,施工方拒绝支付赔偿金。
四年前,龙腾某子公司破产清算后仍未支付民工工资。
三年前……
两年前……
这些报道的热度都不算高,有些后面写着“已和解”或者“已赔付”,并未写明是如何和解,又实际赔付了多少钱。
这些信息像平平无奇的沙砾一样被淹没在互联网的茫茫石滩中,但冉步月比谁都清楚,这些简短的文字代表了多少家庭的苦苦挣扎。
忽然,一条七年前的博文让冉步月手指一顿。
不是什么正经博主或者媒体发的,是个搞玄学的营销号,标题也起得玄乎其玄的——
“砚川前掌门人因病猝死,二公子因贩毒入狱,集团风雨飘摇,门景凄凉……或许早在三年前,悲惨的家族命运已有征兆!”
文章里说,三年前,砚川某个新店喜庆剪彩时,邻街有一位工人从高楼坠下,死无全尸,此乃天降煞星,大凶之兆。
接着煞有其事地分析了一通事件发生的时辰、方位、天干地支、梅花易数、星座塔罗……全都表明,工人身亡事件预示着砚川的衰亡。
最后起承转合,博文以推销转运水晶做结尾。
冉步月面无表情地划走,过了好几条,又回头来狠狠点了个投诉。
换到最近发布的博文区,冉步月注意到一条发布于一周前的微博,位置在北方某个省份。
博主网名叫“九厘”,说他的父亲在施工中因为设备故障,手部严重受伤,工地负责人却以“自行操作失误”拒绝赔偿,于是只能在网上求助,筹集医药费。
提到的建筑公司不是龙腾,但冉步月这几天已经翻来覆去把龙腾的资料看了个透彻,一眼认出来这是它旗下的一个建筑子公司,总经理和法定代表人都是滕琮明。
冉步月立刻联系上博主,主动表明身份和来意,说愿意为他们家资助医药费,然后想约博主到市中心一家咖啡店里聊聊。
得到博主同意的次日,冉步月就乘上了飞往那个省份的飞机。
严格来说这算私人行程,为了不耽误正事,冉步月在路途中也没落下工作。
之前找他找得很紧的头号工作狂舒枕山先生这两天很消停,没催进度没催开会,冉步月反而有点不习惯。
刚下飞机,冉步月小号便收到了一串消息,来自patti。
patti:小喆小喆,麻烦你告诉冉先生一声,舒总说最近项目可以先放放,没有那么急。
冉步月笑了下,回道:好的呢patti姐,多谢舒总关心我老板。
patti:你老板是不是单独出差了?他在忙别的事?
冉步月推着行李走出机场,下意识想说没有,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容易穿帮,老老实实打字道:是的,他已经平安到达了呢。[笑脸]
patti:[ok] [笑脸]
冉步月提了租好的车,驶上街道。
等红绿灯时,冉步月望向后视镜的目光一顿。
身后有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似乎从他离开机场的时候就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绿灯亮,冉步月猛打方向盘掉了个180度的弯,那辆车果不其然也跟了上来。
冉步月加速,对方也加速,冉步月减速,对方也减速,但始终不慌不忙,就那么慢悠悠在后头追着。
这段路上不巧没有别的车,冉步月若有所思地盯着后视镜里的灰车,没有急着甩掉它。
接着,就看到对方冲他闪了两下远光灯,眨眼睛似的。
冉步月笑着骂了声“痴线”,不再管它,加速直奔市中心咖啡馆而去。
在咖啡馆里,他见到了博主九厘。
一个剪着厚厚齐刘海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角落,有些胆怯地东张西望。
冉步月快步走过去,蹲到女孩身边,小声问:“是九厘吗?”
女孩警惕地望着他,冉步月把她们俩的私信记录展示给她看,做了很完整的自我介绍,女孩一点点放松下来。
“很谨慎,很棒。”冉步月夸她。
九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女孩最开始话很少,在冉步月的鼓励下,话渐渐多起来,表达也变得流畅清晰。
九厘在念初二,父亲一周前在工地被割伤了手,建筑公司拒不赔偿,手术费和医药费几乎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他们没有钱上诉,更请不起律师,还被公司威胁不可以到处乱说,几乎走投无路。
在小姑娘身上,冉步月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跟着小姑娘来到医院,看望了她父亲,留下了足够的医药费。接下来几天,马不停蹄带女孩爸爸去做工伤认定,留存一切证据,安排咨询律师,准备提起诉讼。
本来六神无主的一家人迅速镇定下来,虽然冉步月是个陌生人,但他们莫名都很信任他,妈妈从最开始的谨慎,到握着冉步月双手感激涕零,每天见面都要给他带几个土鸡蛋,冉步月笑着收了几个。
冉步月开车送他们回家时,一路沉默的小姑娘突然问:“哥哥,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帮我们?我们给不了你钱,你也不需要我们出头作证。”
“因为我和你经历过相似的事。”冉步月对她笑了笑,“我只是做了十年前就该做的事情。”
小女孩似懂非懂,真诚地对他说“谢谢”。
“其实你应该感谢自己。”冉步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你的勇敢救了爸爸。”
九厘突然侧身躲了一下,像某种应激反应,冉步月微愣,温和地缩回手:“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有。”九厘双手攥紧,低头,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
冉步月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自然地和女孩父母聊了起来,得知明天九厘还要上课,冉步月便要他们早些回去休息,上诉之类的事情不用操心。
目送一家人回到家,冉步月靠入座椅,轻轻舒了一口气。
冉步月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后视镜,今天跟着他的是一辆普通黑车,在他没发现的地方,或许还有更多。
他知道九厘家楼下至少默默守着六个人,日夜轮换。
冉步月正掏出手机查看其他案例的跟进,突然来电声刺耳地响起来,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冉步月:“喂,我不需要保险不需要开户不需要贷款不需要高考辅导……”
“冉先生。”
滕琮明的声音。
冉步月:“……啊,滕先生好,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需要买房。”
滕琮明直接打断他:“你以为你现在查得很隐蔽?”
冉步月心说我根本就没有隐蔽,但为了把话聊下去,他还是阴阳怪气地吹捧道:“滕先生真是手眼通天。”
“看在你是老同学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句实话。”滕琮明拖长尾音劝道,“趁早放弃吧,就算你查到了东西,也没人会看见的。我只需要简单打几个电话,你却要赔上所有在这里的生活。这值吗?”
冉步月:“……”
滕琮明那边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把双腿搁到了办公桌上,伸了个懒腰,跟老同学推心置腹似的说:“阿冉,你才回国半年,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跟你关系最好的就是郝乐了吧?你把人家当条大腿,他呢……可能都不记得你的名字吧,哈哈!上次新加坡赛车局郝乐都没带你,那几个男模特都有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