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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伏笔

    第336章 伏笔
    嘉祐二年,三月初一。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距离殿试便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
    上午阳光正好,陆北顾站在澄明斋前铺与后方库房相连的过道上。
    方才一整套“猿击戏”练罢,周身气血奔涌,他皮肤微微发烫,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丝毫不觉疲惫,反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带著他一起练的黄石收势立於一旁,见他气息渐匀,便开口道:“恩公,练后需得拉伸筋骨,方能固本培元,免於僵涩。”
    说罢,上前示意他放鬆。
    黄石的手法极有章法,看似粗糲的手指精准地拿捏住陆北顾肩、臂、肘、腕几处关节和主要筋络,或揉或按,或推或扳。
    他的力道沉厚而柔和,透著一股巧劲,每每在陆北顾感觉微微酸胀之时便恰到好处地鬆开,转而下一处。
    “嘶”
    偶尔按到疼痛处,陆北顾忍不住轻吸一口气,那酸爽之感直透筋骨深处,但隨之而来的便是活泛的感觉。
    他感觉仿佛有无形的枷锁被一节节打开,原本因久坐苦读而时常感到僵硬的肩颈后背,此刻暖流涌动,说不出的舒泰。
    黄石一边用劲儿,一边沉声解释:“此乃猿击戏辅以的导引之术,能松肌理,活关节,顺气血。恩公虽非为了练武,然此术於养生健体大有裨益,日后还须勤加练习,自有妙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拉伸已毕。
    陆北顾试著活动了一下四肢,顿觉身轻体健,跟上个月考礼部省试时相比恍若脱胎换骨先前那点运动后的酸胀早已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轻轻一纵便能离地而起。
    他心中一动,目光瞥向过道一侧那高大的院墙。
    这墙比寻常宅院的围墙高出不少,墙头覆著青瓦,平日里须得藉助梯子才能攀上。
    陆北顾后退几步,略一助跑,左脚在地面猛地一蹬,右腿顺势屈膝上抬,整个身体便腾跃而起。
    毕竟是十八岁的少年,正是运动能力最强的时候,再加上他本就身高臂长,此刻轻鬆舒展右臂,指尖轻而易举地便触碰到了那高耸的墙头,甚至还能感受到青瓦上残留露珠的凉意。
    而落地时也比此前更加稳当,双足触地,悄无声息,膝弯微曲便卸去了所有力道。
    “筋长一寸,寿延十年。”
    黄石的脸上露出笑意,道:“气血活,筋骨开,则身轻体健,举手投足自然不同往日,恩公如今方算是初窥门径了。”
    陆北顾感受著身体的活力,以及对四肢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感觉相当不错。
    这“猿击戏”配合黄石独特的拉伸之法,效果竟如此显著,远非寻常跑步或举石锁之类的锻炼可比。
    不过身体变得更加敏捷之后,具体有什么用途,陆北顾暂时还想不到。
    ——或许总有一天,会有用的吧?
    隨后他来到前铺继续读书,今天沈括有事外出了,他得在这里看店。
    而自从定製眼镜的第一波高峰过后,后面来的人就没那么多了,只会陆陆续续地来。
    待吃过午饭后,陆北顾便坐在前铺的椅子上打起了盹。
    午后的阳光透过细竹帘,在斋內的青砖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瀰漫著檀香的气息。
    忽闻门外街市传来一阵声响,蹄铁清脆地敲击在青石板上,隨即稳稳停驻。
    他抬头一瞧,只见店门前的光线一暗,两位身著官袍的人影已一前一后步入店內。
    前头那位,他身著紫袍,年约五旬,眉宇间带著连日案牘劳形积下的倦色。
    陆北顾立刻认出,这正是宋庠介绍的朋友,早早就预订了眼镜的枢密副使田况。
    田况是大宋少有的真正知兵的文官,曾经乾脆利落地镇压过保州兵变,並且主持过西北防务,而他早年间读书时就跟宋庠做过同学,只是他在天圣二年那一届落榜了,后来才考上的进士。
    而他进入澄明斋內后,步伐虽然稳健,但细看之下,眼睛还是在盯著脚下看路,並且似是因目力不济而习惯性地凝视。
    紧隨其后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精干的官员,身著绿色官袍,甫一进来,目光便迅速扫过店堂內的陈设、货架,乃至陆北顾本人,带著审视的意味,显然是田况身边的得力干將。
    “陆省元。”
    田况含笑拱手,声音温厚,如春涧流水,冲淡了那身紫袍带来的压迫感。
    “自你老师宋公序处听闻此物之妙,当即厚顏订下一副,奈何枢府事务冗杂,竟是拖沓至今才得空来取,劳你久候,还望勿怪。”
    他话语谦和,毫无倨傲之態。
    “田相公言重了,折煞学生。”
    陆北顾连忙放下镜片,绕过柜檯躬身还礼。
    “眼镜早已备妥,前几日便已最后校验打磨完成,只待您得暇光临。”
    他侧身示意:“此处嘈杂,还请內室敘话。”
    田况微笑頷首,隨他走向內室。
    那位精干的枢密院属官默契地停步在入口屏风处,他的目光却依旧不著痕跡地掠过室內每一处细节,尤其是那些摆满各类透镜、验光工具的博古架。
    內室更为幽静,陈设雅洁。
    田况在陆北顾引导下落座,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与眼周穴位,轻嘆道:“自去冬至今,枢密院案牘堆积如山,看文书塘报,总觉字跡如蚁聚,模糊难辨,非得凑至眼前,方能看清听闻此物有奇效,今日便来叨扰了。”
    话音未落,却是一阵轻咳,显是连日操劳又染了春寒,气息略有不足。
    陆北顾先奉上一盏刚沏好的热茶:“田相公请用茶润润喉,春寒料峭,还需保重贵体。”
    隨后,他转身从身后一个上锁的柜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紫檀木盒。
    打开盒盖,深色绢帛衬垫上,静静躺著一副玳瑁边框的眼镜,水晶镜片打磨得极佳,边缘流转著温润的光泽。
    “依您此前留下的验光数据,又参照宋相公佩戴的款式略作调整,力求轻便舒適。”
    陆北顾用丝绢托起眼镜,解释道:“镜腿铰链处用了软铜,可微调鬆紧,长时间佩戴亦不会压迫顳顬。”
    田况接过,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玳瑁材质,眼中流露出期待之色。
    他小心地展开镜腿,缓缓架上鼻樑,镜腿恰到好处地勾住耳后,重量比预想中轻巧许多。
    他下意识地闭目適应了片刻,再睁眼时,先是习惯性地看向近处的茶杯,茶汤中叶芽舒展的形態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田况微微一怔,隨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般,倏然起身走出內室,几步走到临街的窗边。
    透过晶莹的镜片,窗外世界仿佛被骤然擦亮,对面店铺招牌上漆皮剥落的细微裂纹、街角垂丝海棠那蜷曲的蕊.以往需要极力眯眼才能勉强分辨的细节,此刻竟在正常的视物距离下,歷歷分明,分毫毕现。
    “妙极!此物当真妙极!”
    田况忍不住抚窗讚嘆,声音中透著欣喜。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室內,最终落在案几上一本摊开的《礼记正义》上。
    他信手拿起,以往需要凑到鼻尖才能看清的註疏双行小字,此刻竟在正常阅读距离下清晰看到,毫不费力。
    田况就这么捧著书,就著窗外明亮的天光,竟站著认真翻阅了数页后,才不舍地放下书卷。
    待他再次转向陆北顾,目光便定定地落在眼前的青年上。
    透过那两片澄澈的水晶,田况的目光在陆北顾脸上停留了足有四五息之久,像是在將他的模样牢牢记住。
    “陆省元。”
    田况忽然神色一正,竟是向著陆北顾这个白身学子,郑重地拱手。
    陆北顾大惊,急忙侧身避让:“田相公万万不可!学生不敢受此礼。”
    田况却伸手虚扶住他的手臂,阻止他避开,语气恳切:“此物於老夫,非止是明目之器,更是明心之宝,往日视物维艰,常恐错判文牘,貽误军国之事,心中时有焦灼之感今日得此镜,如拨云见日,心神俱畅,这份人情,老夫记下了。”
    这就不是客套话了,是真的记下了这份人情。
    因为他是宋庠的朋友,所以无论是紫檀木盒、玳瑁水晶眼镜,还是里面垫著的绢帛衬垫和附赠的丝绸眼镜布,陆北顾全都用的是最好的材料,而且也不可能收他的钱,钱的事情连提都没提。
    而这份投入,能换来一个枢密副使的人情,陆北顾觉得是值得的。
    毕竟正常来讲,这根本就是钱换不来的.多少富商巨贾,都是手里有钱都不知道怎么投大员所好呢,更是很难接触到两府相公这等级別的人物。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用到人家了呢?”陆北顾送別田况时心里想著。
    田况出门登上马车,隨行的绿袍官员赶忙上前欲搀扶,却被他摆手温和拒绝,只见这位枢府重臣一手微提紫袍下摆,另一手轻扶车辕,踩著脚凳,很稳当地就上去了。
    而离去时,坐在马车里的田况仍不时下意识地扶一扶镜架,打开车窗饶有兴致地透过镜片打量著沿途景物。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田况,陆北顾回到店內还没把茶喝完,就听得门外又是一阵轻快脚步声,伴隨著熟悉的、带著几分慵懒的嗓音。
    “贤弟別来无恙乎?”
    陆北顾抬头,便见晏几道施施然踱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件簇新的“雨过天青”襴衫,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种,明显是专门定製印染出来的,衣衫上面还有雨点的图样。
    同时,晏几道头戴同色方巾,腰间丝絛上繫著枚玲瓏玉佩,隨著步伐轻轻晃动,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春风满面。
    “叔原兄。”
    陆北顾笑著迎上:“今日怎得有暇过来?看你神色,莫非又有佳句天成?”
    晏几道闻言,那双桃眼更是笑得弯了起来,摆手道:“佳句常有,但今日之喜,却非词句所能尽述。”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中带著几分得意与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上回你赠我的那面霓虹镜,可真是帮了大忙!”
    “哦?”陆北顾配合地露出好奇神色。
    “岂止是帮忙,简直是神器!”晏几道眉飞色舞,“那日我略施小计,借日光將那七彩虹霓映於佳人团扇之上,再辅以几句应景之词.嘿嘿,自然是嗯,那个,芳心大悦!”
    他说得虽然含糊,但陆北顾见他这般情状,也明白了过来:“如此,真要恭喜叔原兄得偿所愿了。”
    “全赖贤弟你的宝贝!”
    晏几道心情极好,用力拍了拍陆北顾的肩膀,隨即热情邀约。
    “如此岂能不庆贺一番?走走走,今日我做东,咱们去樊楼好好乐乐!你来了东京这些时日,想必还未曾好生领略过这『京师酒肆之甲』的妙处吧?”
    提及樊楼,晏几道更是如数家珍:“说起这樊楼,可是咱们东京城第一等繁华的去处!楼高五层,相向而立,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终日人声鼎沸。其间不但有天下珍饈,西域美酒,更有东京城最出色的歌伎乐工,词曲精妙,舞姿翩躚.可谓极宴饮之乐,尽人间之欢!今日定要让你见识见识。”
    樊楼之名,陆北顾自是如雷贯耳。
    那是东京城繁华的极致象徵,匯聚四海珍奇,引得无数文人墨客、豪商巨贾流连忘返。
    说不想去亲身体验一番,那是假的。
    然而,那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更强的理智压了下去。
    陆北顾脸上露出些许歉意,拱手道:“叔原兄盛情心领了,樊楼盛景,弟亦心嚮往之。只是殿试之期近在眼前,关乎前程不敢有丝毫懈怠,此时若纵情声色,恐荒废学业,於心难安。”
    他看向晏几道,言辞恳切:“不若待殿试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弟再叨扰兄台,同往樊楼一醉方休,如何?”
    晏几道本是兴头之上,见他推辞,初时略显失望,但听他说得在理並非虚言推諉,便也理解地点点头。
    “也罢,正事要紧,是我孟浪了,竟忘了你这省元郎如今是万眾瞩目,片刻鬆懈不得。”
    他本就是洒脱性子,也不强求,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说定了,待你东华门外唱名之后,咱们再去樊楼好生庆贺,届时可不许再推脱了!”
    “一言为定!”陆北顾笑著应承。
    “好!那便祝你蟾宫折桂!”
    晏几道拱手笑道,又閒谈几句,便脚步轻快地告辞离去,想必是急著去赴另一场约了。
    送走晏几道,陆北顾回到柜檯后,目光扫过店內那些水晶镜片,心思却已飞向了不远將来的殿试。
    樊楼风流固然诱人,但金殿对策,才是他当下必须全力以赴去面对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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