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吸引力
洞穴深潜是最危险的极限运动之一，死亡率高得可怕，即使这次进入泠江底部洞穴探查的人类多是优秀的修道者，做了万全准备后，顺着蓝岚留下的标记构建好牵引绳，还是花了近十小时才探查完洞穴，开始搬运岩洞内的活死人。一部分人进入洞穴探查，一部分人提供设备与氧气补给，也需要下水接应，剩下的则在江边一块荒地上安装好设备，洞穴的内视图被3d地形扫描仪一点点传输进电脑中，被特制的束缚袋捆绑住的活死人搬运到岸上后会被迅速转移至一辆黑色mpv汽车的后车厢里。
所有人都很忙，只有张灵枢坐在江边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扣着自己的破洞裤。
“哗啦——”
水绿的江面浮上来一个肌肉虬结的长发男人，他肤色偏黑，面容刚毅，两边颈侧有鳃，从背到侧腹均匀分布着五列骨板，是一只鲟鱼妖。
“张大师，这是最后一批设备。”
“哦哦，好。”
男人将用防水布包裹得严实的设备从水下托上来，张灵枢赶紧伸手去接，设备的太重了，拉住挂绳的时候连她这个常年练体术的都差点提不起来，龇着牙，双手并用地提了口气才费力地将设备拉上岸。
鲟鱼妖甩动尾巴又重新潜了下去，应该是回洞穴接人了。
深冬的江水实在太冷，虽然下潜的人会用些小术法让自己暖和起来，但使用术法意味着体力与灵气的消耗，耗氧量也会随之增加。
修道并不意味着修仙，人类终究无法拥有妖物一样的强悍肉体，充足的氧气以及足够的热量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再加上深潜后上浮过快的话会得减压病，所以这次探洞过程特别漫长繁琐。
又等了许久后，穿着干式潜水服的谢宥安也从江面浮了出来。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队人选择的地方是人迹罕至没修建堤坝的江段，岸边的地势有些陡峭，看着谢宥安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张灵枢赶紧拉了他一把。
“张族长，多谢。”
“不用谢，谢掌事赶紧去车里换衣服吧。”
张灵枢假笑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去扶后续从水里冒头的人，她大大咧咧惯了，跟这种刻板得跟个假人似的人打交道实在是浑身难受，尤其是这个假人的地位还比她高，一句玩笑都开不得。
跟他比起来，连张秦都看着像个开朗少年。
陆陆续续拉起几个人后，那只鲟鱼妖又揣着一大包防水布包裹住的东西浮了出来，这回他不用张灵枢帮手，鱼尾直接化为人腿，单手一撑，就直接跃到岸上。
“谢五，那些采集的材料拿到这边来。”
荒地停放的车上，有人探出身子朝鲟鱼妖招手。
谢五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顺从地提着包裹走了过去。
他下身有一条鲨鱼裤，上身什么都没穿，湿漉漉的长发下，布满半个后背的黑色符文随着他的走动好似也有了生命力一般。
张灵枢看着这象征着血脉契约的符文，有些唏嘘。
只要谢家血脉还存在，他在死前就永远只能是谢家的奴隶，听他的名字，除他之外的为谢家卖命的妖至少还有四只。
真不愧是大资本家啊……
像她的堂弟张秦与蓝岚之间的主仆契约，是会在张秦死亡后失去效果的，人类的寿命在妖面前太不值一提了，等张秦老去后，如果蓝岚被评估对人类的危害程度较低，就能重新放她自由。
***
“苏小姐，这里为了防止普通人误入设了阵法，你跟紧我。”
开车到源县后，张秦就醒了，按着定位开到一段二级路旁边，找了路边一块平地停好车，苏羽薇就跟着张秦拐到另一条路步行前往江边。
“这段路也能开车进入的呀。”
虽然不宽，但这条土路也能供一辆车通行，路中稀稀拉拉长着野草，有两列车轮碾压的区域光秃秃的，看得出偶尔会有人使用这条路。
想来大概率是钓鱼佬干的。
“这个阵法只有京市下来的车队才会被识别，苏小姐的车开不进去。”
“这也太智能了吧，听着像某些人脸识别的ai。”
“嗯……和指纹锁差不多的原理，录制了指纹就能开锁，这样。”
闲聊间，苏羽薇感觉自己似乎只是拐了个弯，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排大大小小的车辆，张秦对着最近一人摆摆手，那人就点头，一路小跑去了一辆黑色mpv后车厢，跟里面的人交谈片刻后，车上下来一个看着就像是头目的青年。
他大步走过来，扯下一只手的手套在她面前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上身微倾，右手四指并拢伸出，标准的握手礼。
“你好，苏小姐，我是总部派来解决此次事件的负责人，谢宥安。”
“你好你好，我是苏羽薇。”
客套地与谢宥安握了握手，苏羽薇主动发问：“谢先生，我的事情想必张秦先生已经大致跟你说，这次过来，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或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谢宥安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困惑地扫视了苏羽薇一圈。
有哪里不对。
她身体的状态，非常不对，与张秦给他叙述的状况明显不相符。
张秦所说，她是被蛇妖改造，因祸得福成了“灵”，虽然粗看之下，他的眼睛只能隐约窥见一角，但她身上的灵气和灵格，却与自己家族镇宅的白鹿十分相像。
要知道，白鹿可是十分稀有且强大的瑞兽，作为一个差点被妖邪改造成炉鼎的人类，却拥有与之类似的气息，这似乎怎么看都非常不合理。
这点审视被他很好地掩藏住了，谢宥安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苏羽薇并在自己身旁落后半步的位置，将她带去mpv车边。
张秦紧随其后。
“苏小姐，你知道我们这次前来是清理洞穴里的活死人吗？”
“嗯，我知道，之前张秦先生已经跟我大概解释了一些。”
谢宥安在车边停下，点点头，继续回答苏羽薇的问题：“张秦将洞穴里的东西带了一部分去京市，我们检验科分解研究后，发现洞穴里的活死人，泠江底袭击你的恶灵，张家被反噬所承受的诅咒，都检测出……”
他顿了顿，心底组织能让非修道者快速了解情况的语言：“这些事物或诅咒都有与你身上诅咒相同的邪气，像是出自同一个个体。”
“而且，我发现那些恶灵，对带有你气息的东西反应十分强烈。”
“带有我气息的东西？”
苏羽薇有些诧异，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她什么时候给过他贴身的东西？
“是苏小姐一直随身佩戴的血玉，张族长昨晚与我们会合时，遭受了泠江水底十多只恶灵的主动攻击。”
“排查后才发现，是血玉上残留的苏小姐气息吸引它们来的。”
把谢宥安口中的“张族长”与张灵枢联系在一起后，苏羽薇明知道结果，还是装作有些吃惊的表情：“所以，那次我在源县遭受的事故，不是意外，这些恶灵就是冲着我来的？”
“对，苏小姐，当初是我学艺不精，妄下定论认为那次事故与诅咒没有直接关系。”
张秦在一旁插话，有些愧疚。
“没关系，现在弄清楚就好了。”
苏羽薇宽慰他。
“苏小姐这次来，还需要验证一下活死人那边的情况，它们也对你的东西起了很大反应。”
“请先做好心理准备。”
想起在别墅地下室见到的活死人那可怖的模样，苏羽薇给自己定了定心神，答道：“我准备好了，让我看看吧。”
mpv后车门大开，里面车厢空空，只在中间有一个束缚袋包裹住的人形坐在座椅上。
“开。”
谢宥安右手在虚空中点了点，那不知什么材质的束缚带居然自动解开了一半的绑带，从中间缓缓褪下，露出活死人那张封住了七窍，惨白，像融化的蜡质一样的脸，可怖异常。
它感受到苏羽薇的气息，立刻就像丧尸见到生人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来，但腰部以下仍旧被束缚袋禁锢着，在座椅上无法移动分毫。
活死人表情扭曲，似在无声地嘶吼咆哮，被黑色物质封住的眼睛与嘴像个无底的黑洞，皮肤下青红交错的血管，竟然像有独立的生命一般，扭动起来。
苏羽薇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得后退了几步。
虽然她见识过活死人的面容，但当时它被沉麟和沉岐控制得死死的，连手指都动弹不了分毫。
和现在这个比起来，就像是看恐怖小说和鬼屋实地体验的区别，冲击力实在差别太大了。
“窣窣——窣窣——”
奇妙的声音响起，那张惨白的脸出现层层重迭，活死人的生魂竟硬生生冲破了肉体，似是要朝她冲来。
谢宥安随手捏了个诀，将那生魂拘在原地。
“苏小姐，现在感受到了吗？”
“你对它们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我原来的推断是苏小姐曾经承受过诅咒的肉体散发的气息吸引了它们。”
“血玉是灵玉，随着佩戴时间增加沾染上主人气息很正常，但那血玉本就是张平凤前辈用来避祸的的法器，功能上与苏小姐的诅咒相冲，是绝对不会沾染上诅咒的气息的。”
“结合现下活死人的反应看，似乎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更深层次的原因……
苏羽薇垂眸迅速思考了一会。
沉麟和沉岐对那只活死人的生魂……不，现在它肉体被沉麟吃了，已经转化成恶灵了，总之他们对它的看管非常严密，怕伤害到她，正因如此，才遗漏了这些活死人见到她时奇怪的过激反应。
自己身上除了被诅咒过的肉体，还有哪里是特殊的……
沉麟分给自己的灵格？应该不对，这些活死人并不会对沉麟起什么特殊反应……
难不成……是血缘？
自己的小叔苏杰，应该早就爬到了高级信徒的位置，如果他是冲着杀人来的，大可以直接派恶灵过来，一场严重车祸就能带走所有人，犯不着大费周章地种下这样的血缘诅咒，还是动用五通神主脑力量的诅咒……
苏杰，真的只是高级信徒吗？还是他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与五通神有了更深的牵连，所以像这些从五通神本体逸散的恶灵，被高级教徒抛弃的活死人信徒，才会被身为苏杰血亲的自己吸引……
“谢先生，可以的话，要用我的血做实验吗？”
苏羽薇理清了思绪，抬头看向身侧的谢宥安。
“我正有这个意向，苏小姐。”
“那就冒犯了。”
胸口的小蛇不安分地动了下，抗议她伤害自己的身体。
苏羽薇面不改色，装作顺气的样子拍拍胸脯，一巴掌拍在小蛇脑袋上。
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