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动真格的
第815章 动真格的朱仪进退维谷。
既怕张延龄把他跟钱能相互勾连、大肆赚取不义之财,甚至倒卖军火弹药等破事报上去,导致他被皇帝厌弃,下旨申饬甚至剥夺他的官职,祸及家族,就恨不得立即调来兵马跟张延龄火拼。
又怕张延龄背景太过深厚,且带来的都是锦衣卫和传说中王越训练的新军士兵,战斗力惊人,若他麾下不成器,连眼前这位国舅爷的寒毛都没碰到根就失败了,那成国公府有很大可能会被震怒的皇帝从大明勋臣的名录上抹去……这让朱仪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里,四肢麻木,手脚冰凉。
前一天我还过着大权在握、岁月静好的日子,怎么一转眼就如此局促?
甚至可能面临抄家灭族的惨淡下场?
“小国舅,您别吓唬老夫。”
朱仪瞬间怂了,“老夫怎会安排军中人去做什么货栈买卖?里面存放的东西,谁知道是何人所有?此事应当严查,你可不能诬陷好人啊!”
张延龄点头道:“成国公,不是我说你,这南直隶和浙江沿海地区,一直有盗贼出没,地方上在剿灭盗匪方面似乎有很大问题,必须得重视起来啊!
“如此长期以往,极不利于开展陆地和海上贸易,阻碍大明经济发展,你这个守备勋臣必须负起责任来!”
“是是!”
朱仪唯唯诺诺,道:“国舅爷请放心,老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沿海的盗寇全都给剿灭!”
旁边的覃云暗自腹诽,你丫早干嘛去了?
那些盗寇作恶多端,你作为守备勋臣,视而不见,恶意纵容,简直是尸位素餐!
更可甚者,你不会还暗中与其勾连,让他们为你带来源源不断的“保护费”吧?
张延龄道:“如此甚好……有关城里城外那些货栈邸店内存放的东西,我已经派人收缴了……成国公可以调拨人手前去看守,等我禀奏过陛下,请陛下下旨对这些查扣的财货进行处置。”
“需要……让陛下知晓吗?”
朱仪战战兢兢地道,“老夫的意思,其实……不必太过大动干戈……听说朝廷最近缺钱缺粮得厉害,西北将士今年过冬的钱粮还没着落,要不然由南京这边给补上……”
嘴上说的是他愿意为朝廷和西北将士补齐缺额钱粮,但有心人都能听出来,朱仪的意思是准备跟张延龄把缴获的财货给瓜分了。
最后象征性给朝廷交点儿,算是对皇帝有个交待便可。
张延龄叹息道:“公爷实乃老成谋国之言,可惜在下身负皇命,重担在身,故不敢苟同……公爷,请恕在下直言,南京军务这两年似乎停滞不前,江南富庶之地,竟然土匪恶霸遍地,陆地和水面都有人私设关卡,吃拿卡要,甚至公然劫掠财货。
“陛下希望公爷你能认真负起责任来,而不是听之任之,致使江南处处烽烟,令朝野不安。故此,你这边也要如实跟陛下呈奏一份。”
朱仪心中恼恨不已。
打人不打脸。
你小子,不但断我财路,还让我自行跟皇帝请罪?那不等于说,我自己断自己后路?你这是算准了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你小子哪儿来的自信?
张延龄再道:“城外尚有盗寇余党,往山间和江上遁逃,我准备今明两日,派出人马将其悉数剿灭。嘿,未曾想,这海盗还能变成江寇,堂而皇之在应天府周边当起了坐商?真是奇哉怪也……”
朱仪听到这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这跟公然指着他的鼻子唾骂,没本质区别。
只是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眼前这个小国舅,有什么胆子来搅浑南京官场这一滩死水?
……
……
朱仪从院子离开,憋了一肚子气。
他刚回到自家府宅,就见朱辅从内迎了出来。
“父亲,听说张家小子又在调动人马……还跟南京兵部打了招呼,让地方上配合调兵。”朱辅谨慎地道,“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善罢甘休,还有别的动作。”
朱仪脸色很不好看,径直入内,到了堂屋后,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开始生闷气。
朱辅有些疑惑,谨慎地问道:“父亲,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朱仪板着脸道:“他跟老夫说了很多,言外之意,让老夫主动跟陛下请罪。”
“什么?他……疯了吗?”
朱辅大吃一惊,道,“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是全然不顾后果,无法无天啊!话说,他来应天府还没几天,怎就这般不顾后路?他手下那点儿人,能干嘛?”
朱仪道:“且问你,既然他带来的人不值一提,为何被他查抄的地方,都能轻易攻破防守入内?
“应天府地界应该有不少狠角色吧?知名的土匪恶霸都有十来伙,为何到现在,全都风平浪静,所有人被他打得节节败退呢?”
朱辅好奇地道:“您是说……”
“我是问,为什么他行事如此干净利落?简直跟摧枯拉朽一般?”朱仪问道。
朱辅琢磨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陛下派来的人,且他手下,还带了真家伙。听说昨晚到现在,城内外有不少死伤。”
“死人了吗?”
朱仪昏的老眼冒出精光,显然是没料到斗争会如此残酷。
朱辅点头道:“话说城外不少地方,盘踞着山匪水寇,就算本地官兵,也不敢轻易招惹,而他的人则直接冲杀过去,有一次被对面给打退了……嘿,您猜怎么着,他直接让人弄出一门百十斤的炮,直接一炮打过去,听说屋舍都被轰塌了!埋了不少人!”
朱仪震惊地道:“为父本以为他外强中干,凭借着国舅和钦差的身份,在我面前狐假虎威,耀武扬威……他还敢来真的?”
朱辅道:“儿也是刚知晓……话说他带来的人,多数都带有火器,且那些火器……威力之大,闻所未闻。
“城外有个防守森严的邸店,修得就跟个城堡似的,外墙、内墙都是青石筑成,高十二尺,宽三尺,且每隔一段距离就建有棚楼、箭楼,可说是固若金汤。
“我早就听说,那邸店里存了不少违禁物品,许多还是海盗打劫来的赃物。一直以来,那里都大门紧闭,轻易不给开门,就算官军前去围剿,几千兵马都未必能攻得进去。”
“那……后来怎么样了?”
朱仪紧忙问道。
朱辅无奈道:“他们直接挖掘地道,一路埋设火药过去,不知怎的,直接就把前后两道高墙给炸塌了……那火药端的是厉害……然后兵马一拥而入,没怎么费力就把邸店里的人给拿了……”
“他……他想干什么?”
朱仪这下慌了,脸色煞白,惊惧地问道。
朱辅一脸好奇,“父亲何至于此?他手下带的火器再厉害,终归人少,只要咱的人马出动,必能吃定他!”
朱仪好似没听到儿子的话一般,喃喃自语:“还好,还好……我没跟他撕破……”
“父亲,您这是……”
朱辅很想说,你这么快就蔫了?
不是说好了,南京地面上,你称老二,没人敢称老大么?
朱仪道:“我本以为,外面的传言都言过其实,但现在看来,张来瞻父子是动真格的……张延龄说,准备攻打城外盘踞山间和江面的盗寇!话说,那群人跟着钱能混了几十年,从云南到南直隶,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这下报应来了!”
朱辅惊讶地道:“那群人数量可不少,他真敢派兵去攻打?话说,咱官府中有不少人与之暗通款曲……要不要提前把风声透露出去?”
朱仪厉声喝斥:“你猜他为何会把这件事告诉为父?”
“他……”
朱辅一时间答不上来。
“如果提前走漏消息,你说他会不会怀疑到为父头上?”
朱仪冷着脸道,“张家人果真与众不同,他父亲在朝中就素以莽撞而著称,先皇时,就敢以一人之力跟梁芳死斗,最后居然还把梁芳给整垮了……你猜为父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梁芳?”
“父亲,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朱辅一脸无奈。
朱仪摆摆手道:“调动人马,配合行动。你再亲自去一趟他的院子,告诉张延龄,老夫愿意配合他做一切事情。待此事结束,老夫会亲自上疏,向陛下请罪。”
“父亲,咱就这么认怂了?”
朱辅很是不理解。
老父亲到底是南京守备,就因为一个没有官品在身的小子到来,就要放弃手里的权力,去跟皇帝领罪?
朱仪道:“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只是跟钱能过不去……如果咱不识趣,主动站到钱能一边,最后跟他闹到不得不兵戎相见的地步,结果就不再是什么私下的械斗,咱很可就就成了谋逆之臣!他代表的毕竟是陛下!”
朱辅赶紧道:“父亲,那小子可代表不了陛下,更代表不了朝廷。要不然,您去找耿尚书谈谈?看看他什么立场?”
“这群文官只会隔岸观火。”
朱仪摇头道,“只管听为父的吩咐去做!现在咱能保住爵位不失便可,至于如今南京守备的职务……唉,以后再说吧……”
……
……
当天下午,张延龄调动人马,准备跟城外归附于钱能,盘踞各关隘要地,在地方上欺行霸市甚至杀人越货的土匪、江盗火拼。
覃云作为前线总指挥,出发前,来跟张延龄汇报情况:“……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来了,调派了五百多人,说是准备跟我们一起去平定地方盗寇。”
张延龄道:“成国公府如此配合?”
覃云道:“卑职也认为,其居心不良,或许会在我们动手时,暗中找麻烦。甚至与贼寇里应外合……”
“那倒不至于。”
张延龄摇头道,“成国公胆子再大,还不至于明面上帮贼寇……陛下既然派了我来南京做事,朝廷就不可能不知晓这边发生了什么,就算南京六部的官员,也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报上去。”
覃云点头会意:“也就是说,可以用他们?”
“这样,让他们跟着去。”
张延龄放下手头的文案,道,“你告诉他,我方摧城拔寨的时候,他们只需在远处看着便可,如果有漏网之鱼,他们可以上去抓。但如果正面交战,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还是不要逞强了。”
“是。”
覃云道,“如今手下弟兄心气很高,都觉得这是练兵最好的机会。”
张延龄道:“我一早就跟陛下说了,北边由王侍郎继续带着兵马训练,而我这边,则可以通过对盗寇的征伐,以战代练。
“我们的人虽然不多,但武器领先了好几代,一个打十个没有任何问题,最怕的就是敌人从内部瓦解我们!”
覃云赶紧道:“我带来的人可以给予完全的信任……他们跟地方上任何势力都没有关系。且他们很清楚,是谁给他们现在的地位!光是一年下来丰厚的俸禄和安家银,就不会让他们背叛。”
“嗯。”
张延龄点头道,“以北方人马来平定南方的土匪武装,这种异地调度平乱所冒的风险是最低的。但也得防止有人乱来!
“不过覃兄弟,我还是得提醒你,今晚别太懈怠了。我等你凯旋后,再把钱能叫过来,到时你与我一起看看他的反应!”
覃云笑道:“卑职也希望看到钱能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模样!话说,只要把应天府周边平定下来,南直隶和闽浙一带的盗匪也都会传檄而定。以后再有海上的货物进来,就不会有人欺行霸市,让商贾放心大胆走出去,不再担心为了做生意而把小命给弄丢了。”
……
……
一场由新军主导的地方平叛行动,在入夜后展开。
地方上,虽然朱仪的儿子朱辅亲自领兵协同,但并没有参与第一线的战事。
而此战的主要目标,是盘踞在南京城外,沿江而下直至出海口,以做生意为名修建起来的土堡……
这些人看似是匪,但其本身并不与民为难,或者说他们并不与一般的百姓争利。
他们的目标是过往的商船,还有就是盘剥来往客商,并通过武装对抗等方式,不允许官军进入他们的地盘。
在这年头,只要有官府撑腰,这样有背景的“恶霸”多如牛毛。
而本身之前因为钱能作为南京守备太监,其势力非常大,他在任上一手扶持了很多地下势力,其中就包括这些土匪武装,并且通过官府卖给其武器装备,日益发展壮大。
等这些势力做大做强后,官府就算想去清剿,也都有心无力。
毕竟在南京这边当兵,安逸太平惯了,绝不可能冒着极大的风险,拿自己的身家去跟地方盗寇拼命,且他们本身也能从对方送来的“孝敬”中分润到好处……为什么要跟自己的饭碗和项上人头过不去呢?
以至于这些黑恶势力逐渐发展到就连地方官府也为之头疼,只能听之任之,甚至不做理会的地步。
本身地方官,就算知晓有这些黑恶势力的存在,也不太想去清剿,主要还是因为利益纠葛太深。
一般的文官,跟盘踞一方的地下武装作对,难道不怕遭来报复?
更主要的是,这些势力与他们掌控的东西并不形成直接关联。
而这次张延龄就不一样了,因为张延龄要在南方大力发展商贸,促成资本主义的萌芽乃至发展。
之前南京城内外的商路被这些势力威胁和垄断,导致外来商品很难穿过重重壁垒,行销江南。
所以对张延龄而言,要把南京城的商贸体系完全接收过来,就必须先铲除这些顽固的毒瘤。
眼下覃云麾下人马可说是训练有素,本身他们也希望通过这种以战代练的方式,为他们积累作战经验,甚至以此来获得军功,得到皇帝和上面的认可。
且这样一场战事,本身不会有任何悬念。
哪怕是地方上的官军,只要敢打敢拼,这些毒瘤,一样能铲除,更何况还是装配先进火器的新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