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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刘小驴独闯龙潭

    第549章 刘小驴独闯龙潭
    姚贝娜站在301医院门口,攥著诊断报告的手指微微发颤。
    十月中午的阳光像一把钝刀,將女歌手的影子削得单薄而模糊,她望著停车场里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救护车,红蓝闪烁的顶灯在视网膜上烙下灼热的残影。
    嘟嘟嘟……
    “妈,没人接。”姚贝娜抿了抿嘴看向母亲,现在颇有些六神无主的意思。
    人一旦有了依靠,便习惯性地停止思考,特別是现在这么艰难的现实摆在眼前。
    李敏没想这么多,搂著女儿的肩膀往外走:“等著茜茜一会儿回过来,家里有小宝宝是这样的,等閒离不了人。”
    “我们先去找你爸,他上午去找央音找两个老同学,给你联繫医院。”
    姚贝娜侧头看了妈妈一眼,欲言又止道:“茜茜说会联繫好的,你跟爸到时候记得先把费用交上,我卡里有。”
    “不用,我跟你爸有钱。”李敏懂女儿的意思,在医疗资源比房价还“寸土寸金”的北平,能请人帮忙联繫到最好的主治、主刀已经很不错了,这人情尚且要还,更勿论其他。
    李敏和刘晓丽是歌舞剧团的老同事,即便人家母女现在几乎可以说是跨越到另一个阶层了,但要想保持这份老同事、老乡的情谊,有些事情上就要慎重。
    不然且不说这份可贵的情谊会变味,女儿这个要强性格以后也很难抬得起头来。
    姚贝娜当然是要强的,不要强怎么会因为娜英战队的黑幕当台甩手离开,不要强怎么会冒著復发的危险疯狂工作证明自己,以致於最后回天乏术。
    可看著女儿熟练地开车往车闸走,副驾驶的李敏也不禁暗暗哀愁。
    她刚刚偷偷跟其他病人打听了费用问题:
    包括了保乳手术的10多万,2-8个化疗周期,每个周期约12万左右,还有其他零碎的检查和费用林林总总在內一共一百多万。
    幸好闺女有海政的编制,军队人员的公费医疗报销比例很高,个人负担不到20%。
    但关键是有些更好的治疗方案或者进口药物,是没办法走医保的。
    譬如刚刚301的医生提到的her2阳性需使用的曲妥珠单抗,在2009年的当下价格昂贵,且医保未完全覆盖。
    这是现在临床上比较推荐的靶向治疗药物,可以配合放化疗同时使用,进口的靶向药物一个疗程就要10-20万。
    这又是一百多万。
    再者,刘晓丽家里的姑娘伢给女儿联繫的医院、医生必然是北平城里顶尖的存在,价格能照现在这样算吗?
    光是江城的好大夫的“溢价”都颇高了,这样一算下来,这次跟丈夫凑了带来的100多万还真不一定够用。
    还有解约金呢?
    李敏心道还是要早做打算,刚想问女儿解约金的问题,姚贝娜的手机突兀响了起来。
    “你开车,我帮你拿著。”李敏接通,语气还是调整得欢快了些:“茜茜啊,我是你李敏阿姨。”
    温榆河府,刚刚跟刘晓丽一起把两个小崽子哄睡著的刘伊妃按了免提,“阿姨好!你到北平了吗?”
    “昨晚到的啊?好嘞,我妈在这儿呢,叫你有空跟姚叔叔来家里吃饭。”
    刘伊妃寒暄两句就聊起正事儿:“今天上午去医院,娜娜姐的事儿怎么说的?”
    “妈,给我。”姚贝娜担心母亲讲不清楚,把自己的情况简单敘述,转而提起刚刚刘欢给自己打来的电话:
    “茜茜,我听你的,准备下午去一趟,把《甄嬛传》那边的事情了了,然后安心治疗。”
    她轻声道:“剧组的製片主任给我来电话,叫我过去谈解约的事儿,可能……可能要提到违约金的事儿。”
    “这歌还是刘欢老师给《甄嬛传》写的吧,你这种情况,剧组那边……”
    “解约金多少?”小刘心思机敏地止住了话头,转而问到关键处。
    姚贝娜深吸一口气,儘量保持克制、握稳了方向盘:“片头曲和三首插曲,一共是40万的打包价,违约金是三倍。”
    身边的李敏心里一沉,这数字太高!
    电话另一头的刘伊妃则是暗暗嘆气,这待遇太低了,不免对发小现在的经济处境暗暗担心。
    姚贝娜没有走快女、超女的速成包装路线,《好声音》后签了一些商演和代言,但依旧选择在海政深耕。
    40万这个价格看似不少,但扣税、扣除按比例上交给海政的部分,实际到手的並没有多少。
    对於一线歌手而言,孙南2000年为《少年包青天》演唱《无愧於心》报价就已经高达40万;
    刘欢演唱2000年演唱《西游记后传》片头曲《我欲成仙》报价50万左右,今年《甄嬛传》主题曲《凤凰于飞》的报价直接高达百万,也是因为他在奥运会上的献唱溢价。
    但对於现在只能算“实力派青年歌手”的姚贝娜来说,这4首歌40万的打包价,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李敏心里暗暗发愁,按照现在的情况,即便选择普通医院治疗,包含闺女的营养和其他费用在內,林林总总没有个两三百万下不来。
    再加上这违约金?
    面对同样的数字,刘伊妃心里也在暗暗发愁,董双枪给找了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的大拿徐兵河,也是她们的鄂省老乡、后世工程院院士级別的大夫。
    整套流程下来,配上专业的护理、检查、进口靶向药,费用大概三百多万。
    再加上这违约金?
    她愁的当然不是这费用的多寡,是怎么在照顾到姚贝娜自尊心的情况下,说服她们一家接受帮助。
    有故但无亲,这么大笔的钱,对於有正常社交边界感、道德观的老同学、老乡一家而言,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坦然接受的。
    经济压力是压力,精神压力也是压力。
    刘晓丽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暂时不要纠结钱的事。
    只是现在的小刘哪里还需要她的提点,不再磨嘰、直截了当道:“约的下午几点,在哪里?”
    “三点半,皂君庙那边的北平电视艺术中心,茜茜你……”
    “咱们三点多到,先碰头聊聊具体情况,你把合同拍照先发过来,我找问界的法务看一看。”
    她语气顿了顿,继而柔声道:“我妈昨晚翻了很久的老照片,有你教我唱《汉阳门园》的,有我们一起在老槐树下面吃冰棍的,好多好多。”
    “人生总有各种难关,我算是极幸运的人了,也差点做了小哑巴。”少女温婉的音容笑貌好似能从话筒中传来:
    “没事的,关关难过关关过,我陪你一起。这辈子这么短暂,谁都不能掉队。”
    姚贝娜著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颤,电话那头的温柔和坚定像一把钝刀,一点点撬开她强撑的坚强。
    “恩……”
    她仓促应了一声,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要彻底崩溃,掛断了电话打著双闪停到路边,再也控制不住地趴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
    呜呜呜!
    即便掩饰得再好,刚刚母亲听到违约金时的慌乱和皱眉还是被她的余光捕捉到了,这种骤然间遭逢大难、捉襟见肘的委屈叫她窘迫至极。
    小刘温柔的声音更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封存的脆弱:
    那些不愿示人的恐惧、那些强撑的体面、那些在母亲皱眉时一闪而过的难堪,全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副驾驶的李敏跟著掉泪,知道女儿需要情绪的释放,轻轻地抚著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这位当年的江城歌舞剧团女歌手目光透过车窗,看著北平秋日的一派肃杀,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这一个电话的功夫,她脑海中诸如首富夫人、顶流女星这些世人眼中艷羡、嫉妒到发狂的浮华冠冕尽去……
    只剩一副长江水汽氤氳的夏日油画,画中的刘伊妃还只有现在的呦呦这么大,像只雪白的糯米糰子被刘晓丽抱在怀里;
    文工团大院的水泥地被晒得发烫,再大了一些的她便穿著素净的白裙子,软乎乎的脚丫套著绣了小鸭子的布鞋,踉踉蹌蹌地追著姐姐们跑。
    父母离异后,小女孩似乎安静了许多,总是淡然地坐在舞蹈演员妈妈的自行车后座,在赶去各个剧团的路上,不声不响。
    一直到远离故土,跟著妈妈出国去往远方。
    命运馈赠无数,也对应地降下霜雪予她——
    那些幼年离异的隱痛、异国漂泊的孤寂、舆论风暴的淬炼,亦有和穿越者的相爱相杀。
    但在此刻的李敏看来,无论时间过了多久、无论经歷了什么,这株江城八月的夏日水汽中长出的梔子,偏生带著与生俱来的温暖和柔韧。
    像一颗小太阳,把有些蚀骨的严寒,酿成照耀他人的暖意。
    李敏的感动,不妨碍此刻“小太阳”的踌躇,刘伊妃掛断电话看著老母亲:“我还得出去一趟。”
    刘晓丽点头:“要不要给小路打个电话?”
    小刘看了眼手机上时间,北平下午时分,温哥华已经是寂静凌晨,“算了吧,让他睡觉。”
    “要能拿钱解约就再简单不过了,本来违约给违约金也是理所应当。”
    她顿了顿,继而又玩笑道:“但如果有人无理取闹,即便不怕我一个小演员,狐假虎威我还不会吗?”
    “是吧儿子?谁叫你爸是个大坏蛋,人人都怕呢?”
    刘伊妃看著听到自己说话、好奇地要抬头要来看的铁蛋,满心欢喜地抱起他疼了一口。
    刘铁蛋兴许是觉得有些刺挠,伸著白生生的手臂“丑拒”牙子老母亲,嘴里咿咿呀呀地嘰里咕嚕。
    “还是谨言慎行些,横竖不过是钱的事,別给小路添麻烦。”刘晓丽看得莞尔,旋即起身、推门要走:“你等我一会儿啊,看著孩子。”
    老母亲回到自己別墅房间,不多时返身回来,很阔气地当著外孙、外孙女的面,把一张建行卡拍在桌子上:
    “你联繫那个医院本来费用就高,加上这什么劳什子违约金的,他们一家估计够呛。”
    刘晓丽示意桌上的卡:“这里头是我这些年攒的钱,有四百多万,密码是你生日,你先带著,需要就给他们应急。”
    “妈你没事儿吧?”刘伊妃看得哭笑不得,“这钱还犯得著你考虑吗?赶紧收起来吧,叫你女婿知道了要骂我的。”
    “不是你闺女我自夸啊,千把几千万的我现在隨便就掏了,还不是用路宽的钱。”小刘囂张道:“也就是我现在懒了点儿,就想在家陪宝宝,不然出去隨便溜一圈就不老少。”
    网络上当然不乏说她傍首富、傍大款的,特別是某蜜粉丝,但从刘伊妃自己的生活支出和消费水平来看,她自己赚的钱其实都远远不完。
    拋却洗衣机而言,她如果开足马力,在女星里也是顶级的赚钱机器。
    只不过没太大必要,这个家庭已经有些太不堪重富了。
    刘伊妃把银行卡往里推了推:“快收起来吧,我现在愁的是怎么说服姚贝娜她们家把钱收下,你是知道她那个性格的……”
    “你以为我在跟你们两口子客气呢?”刘晓丽半晌没有应答,看了眼女儿怀里白胖的外孙,无奈地白了闺女一眼:
    “这钱,从你手里给姚贝娜,她那个好强的性格也许不会收。”
    “但以我的名义给李敏,她一定会收,这是区別,懂吗?”
    刘伊妃听得有些懵,感受著怀里铁蛋的身体热度疑惑道:“什么区別?你的钱怎么就好收啦?李敏阿姨还认人不成?”
    刘晓丽长嘆了一口气,俄尔才语重心长道:“你虽然现在也做了妈,但你还不懂、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懂,因为钱的窘迫看著孩子受苦的无奈。”
    “对於一个妈妈来说,能救她女儿的命!哪怕是多点儿钱叫她少受些苦,就是从自己身上剜下一块肉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她冲小刘一摆手:“姚贝娜会不会收我不知道,但你把话说到位了,李敏一定会收下。”
    “如果不收你告诉我,我再来跟她讲。”
    刘伊妃听得愣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母亲,怀中的铁蛋正用温热的小手无意识地抓挠她的衣襟,柔软的触感却在此刻化作尖锐的震撼刺进心底。
    那些被世人艷羡的財富和光环,某种程度上早就隔绝了她和最普通的人间疾苦。
    这世上本就有些爱,是连金山银山也垫不起高度的。
    小刘抿著嘴没有说话,只是眼前出现一架生命的天平:
    一端是自尊,一端是孩子的呼吸,这世上哪还有母亲会犹豫?
    妈妈的脊樑有时候很硬,能扛起千斤重担也不会折一寸;
    妈妈的脊樑有时候也很软,甘愿为儿女的生机弯成一座桥。
    刘伊妃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每天晚上例行创作的那部《请回答,1982》,想起那个故事里自己要扮演的角色。
    因为刘晓丽对她这个新手妈妈的教导,她对人物形象和心態的认识愈发深刻了些。
    此刻贴著儿子的脸蛋,在这个几乎要长达十年的创作时间轴上,小刘又悄悄地迈出了一步。
    这是生活的千滋百味、千姿百態给她的馈赠,也是命运在悲欢离合间,悄然递上的表演课。
    ……
    海定区皂君庙甲2號,北平电视艺术中心。
    郑小龙正带著老镜处理公务,却莫名地有些心绪不寧。
    两日前吴尔善有关某首富是皇汉立场话似真似假,但给他这个正准备来一部“辫子戏”规模巨製的“老年导演”泼了一盆冷水。
    怎么偏偏叫自己在这时候遇著这样的事儿?
    这两天他好一顿调研调查,对照吴尔善的判断看这位首富歷来的发言和所作所为,不难发现他的確是很推崇汉服、歷史等民族文化的。
    远的不提,他那位女明星夫人不还在前几个月对抗韩流的时候“纠结”眾女明星搞起了网络汉服大赏吗?
    就此还掀起了一波汉服热,现在北平后海、南锣鼓巷的汉服体验馆已悄然兴起三四家,问界和桃宝商城的汉服店铺在网络上“鳞次櫛比”,这股风潮甚至蔓延到很多高校社团,大学生们成为忠实拥躉。
    郑小龙自己是汉族人,但自身根植的这个圈子的顏色他无法控制,这是发跡之本、亦是立身之本。
    比如好友应达,他的显赫家世是这个小团体当初能够茁壮成长的关键,可自查其父。
    只不过现在越混越回去,当年和丹丹离婚后就开始有些不务正业,最近除了搞了个《应达故事匯》外,因为儿子的关係还投资起了冰球。
    郑小龙想著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毕竟应家这些年在文化界的门生故旧无数,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商业上的打生打死,最后还是得回到论理吵架这一块。
    未雨绸繆地想,你路宽说我们这些拍辫子戏的不对、意识形態有问题、宣传糟粕文化,理由何在?
    你这么做,是否有挑动民族仇恨、破坏民族团结之嫌?
    第一个问题,郑小龙自己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旁的暂且不论,但某些清宫戏的创作,一定意义上是美化了不少清朝帝王和封建糟粕。
    当年神级编剧刘和平把二月河的《雍正王朝》搬到大屏幕,播出后轰动全国,其影响力远超一部普通电视剧。它重塑了公眾对雍正皇帝乃至清朝一段歷史的认知,將雍正描绘成一位锐意改革却背负千古骂名的孤独帝王。
    后来剧集热播时,有些满清文化协会和爱氏后裔组织深感剧作为其“老祖宗增光添彩”,並向编剧刘和平发出了诚挚的宴请邀请,欲当面致谢,被刘和平婉拒。
    在后者看来,《雍正王朝》的宏大敘事並非为某个特定民族歌功颂德,其內核是超越族群的、对中国古代政治改革、人性挣扎与歷史悲愴感的深刻描摹。
    他追求的是一种“理解之同情”的歷史高度,而非对特定时代的简单美化或对某一族群的特殊关照,接受这样的宴请,恐与他对歷史的严肃思考和平等审视的创作初衷相悖,故觉“不大合適”。
    但对於第二个问题,郑小龙就有些搞不清楚头绪了,这种敏感的高压线,难道这位首富就为了自己的“皇汉”立场,非要去碰一碰吗?
    殊无道理。
    况且,他这么做,就是在跟整个娱乐圈、文艺圈的半壁江山对抗,不信你一个个数过去,哪怕是远在香江,都有惠英鸿,秦大卫、尔冬陞兄弟、关之琳、周雪媚等分属同宗,你不会无理和囂张到要封杀这么多人吧?
    没意义,更没必要。
    一切都是未知,这位的真正立场,恐怕还是要先看看今天称病的姚贝娜,作何反应再说。
    头疼欲裂地深嘆了一口气,郑小龙扶著腕錶看了眼,快到三点半了。
    他不会出面,特意安排了製片主任去谈,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只不过还没等他打內线电话过去询问,下属的电话倒先打进来了。
    “郑导,保安室老陈特意按照你的指示通知,姚贝娜真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谁?”
    “刘伊妃。”
    郑小龙心里一顿:“她?一个人吗?”
    “是,就她们两个女孩。”
    今年五十六的郑主任也算是资深老江湖了,电视剧圈、文艺圈这一块儿方方面面的迎来送往,处理的各类棘手的事儿不知凡几,这会儿还真被这通消息给搞懵逼了。
    吴尔善的警告似乎正在应验,姚贝娜的事儿果然没这么简单,跟刘伊妃有关就是跟路宽有关。
    可他派自己老婆来捣乱是个什么思路?
    直接搞个不要脸的讼棍律师来死气白赖地胡闹一通,既要解约又不给违约金,然后不管姚贝娜是真病假病,打著《甄嬛传》剧组欺压重病女歌手的旗號大肆製造舆论压力,继而上升到京圈满圈辫子戏的批判高度上去。
    这才是合理路线吧?
    郑小龙沉吟了几秒,二话不说掛断电话,给中心的演员副导演赵莎打去电话。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掌管北平电视艺术中心的郑小龙为何“临阵换帅”,找这位被誉为中国最资深的“副导演”赵莎去接待和试探虚实?
    首先赵莎是女性,本职工作是选角副导演,本身就是做“察言观色”的识人和沟通工作的。
    她跟今天来的两个女孩儿交流起来障碍不大,不大可能得罪人或者造成负面效果。
    第二就完全因为今天这位不速之客刘伊妃了。
    赵莎是小刘的北电学姐,跟刘伊妃在《神鵰侠侣》有过合作,中国人办什么事儿都要找个居间的熟人,这不是最好的熟人?
    人精老郑给下属郑重其事地安排了工作,便在办公室窗边里皱眉抽起烟来,想著待会儿要不要假装有工作安排,自己亲自出面去会一会这位首富夫人。
    ……
    说实话,临危受命的赵莎这会儿也是很懵逼的,懵逼程度不亚於给自己下达指示的老领导。
    虽然还谈不上受任於败军之际,奉命於危难之间,但你老郑叫我试探一下首富夫人,问他老公是不是有意对《甄嬛传》和辫子戏下死手是什么鬼?
    这是我一个踏马的选角副导演能参与的爭斗吗?
    赵莎作为选角副导演,在业界很闻名的一点就是擅长挖掘新人演员与协调大咖档期,这种工作要长期跟大小演员的经纪人、经纪公司保持联繫,非常考验人的沟通能力,本身性格也泼辣。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郑不当人,便自顾自从办公室的小冰箱里摸出珍藏的茶叶冲水,继而估算著两人上楼的时间,坐在沙发上苦等。
    待会儿要怎么试探呢?
    哎,老郑这老贼!烦死了!
    刘伊妃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位老熟人赵莎在心里已经把老领导的艺术形象上升到老贼的高度了,在工作人员的接引下,和眼眶微微泛红的姚贝娜一起来到办公室前。
    嗯?赵莎?
    还没等小刘反应过来,早就听到脚步声的赵莎就开门迎客了,“茜茜啊!好久不见吶!”
    刘伊妃微微愣神,笑容甜美:“莎姐!真是你啊!你怎么会……”
    “哦!给《甄嬛传》选角呢吧?”
    小刘知道这位赵莎是个什么类型和手段的角色,这会儿心电急转,猜测也许是片方有什么预谋,特地派这位来“迎接”自己。
    “贝娜你好!你们请进,茶刚刚才泡好,这会儿正好喝呢!”赵莎自然是个会来事儿的,也不冷落了姚贝娜,继而拉著顶流女星就往里走,请她们在沙发上就座。
    刘伊妃扫了一眼绿茶,开门见山:“莎姐,娜娜姐她身体有些小状况,喝不了茶。”
    茶叶中的成分如鞣酸可能与药物发生相互作用,咖啡因和茶多酚也可能刺激胃肠道,影响营养吸收和免疫力。
    现在的姚贝娜已经开始全面抗战的准备了。
    “哎呦!你看我这粗心的,呵呵!我方不方便问一下是……”
    “乳腺癌。”姚贝娜刚刚在外面跟刘伊妃沟通过,合同无甚可指摘,今天稍加协商和平分手,不行就直接付违约金走人,也没什么可纠结的。
    赵莎听得一怔,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敛去半分,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大熟悉的姚贝娜。
    都是女人,不由得也是一声轻嘆,继而又想起郑小龙给自己的任务……
    踏马的,老郑这个老王八蛋也忒不是东西了,这么年轻一女孩儿罹患恶疾,怎么还好意思按照合同跟人家谈三倍违约金的啊?
    老领导,老郑,老贼,老王八蛋。
    不知道今天赵莎跟刘伊妃、姚贝娜聊完能给郑小龙升级到什么段位。
    气氛略有些尷尬,赵莎轻车熟路地开始攀交情、搞回忆杀:“茜茜啊,你看你现在,那真叫幸福的跟儿一样啊!”
    “想当初《神鵰》在九寨沟拍戏,你吊著威亚在瀑布边上飞来飞去,把我们这些人都嚇出一身冷汗。”
    “我今年还想著跟老公孩子再回九寨沟故地重游呢,只可惜地震以后好多景观被破坏了。”
    小刘慢条斯理地喝著茶,心里对赵莎的故作亲近一肚子数,知道这种寒暄过后往往都是一些本来难以启齿的话。
    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打断敌人的“进攻意图”总是没错的。
    顶流女星放下茶杯,微笑道:“是啊!《神鵰》当初能成功,跟莎姐你的正確选角关係太深了,我也就罢了,杨蜜不也是你发掘的嘛,现在看上去也风生水起嘛。”
    “没有没有,杨蜜她……呵呵,也不算吧。”赵莎被这个突然袭击搞得嘴有些瓢偏,面色有些訕訕。
    赵莎参与的两部电视剧《神鵰》和《甄嬛》,发掘了两个被广泛认为和角色契合度极高、成为经典的角色:
    杨蜜的郭襄,和蒋欣的华妃。
    刘伊妃为什么要抬出杨蜜来打乱赵莎的试探?
    別人不知道,但赵莎这种经年累月跟各大明星和经纪人打交道的选角导演必然知道,现在网络上一堆阴阳刘伊妃的就是乐视文化和大蜜蜜的铁粉。
    收钱和自带狗粮兼有之。
    小刘自己当然浑不在意这种无聊琐事,只不过现在点明了给赵莎听,就是不轻不重地刺她一句;
    莎姐,別攀交情,今天我们是来公事公办的!
    赵莎心里苦啊,这要是个普通的演艺圈的明星,哪怕就是个当红明星,自己不鸟也就不鸟了。
    合同一拍,我管你什么原因,掏违约金走人便是。
    我跟大导演吃饭的,管得著你一个演员看我爽不爽吗?演员合该看自己的脸色才对!
    只不过一来这位当初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叫人喜欢
    再者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如同刘伊妃自己所述的“狐假虎威”一般,但凡她出现在世人面前,代表的永远是两个人的意志。
    赵莎又怎么敢怠慢呢?
    这个社会永远是现实的,几天如果是姚贝娜自己一个人来,这场面上的气氛就远非如此了,也许已经被郑小龙安排的试探和逼问搞得不知所措。
    刘伊妃趁她踌躇时直截了当道:“莎姐,娜娜姐跟你们签的合同我也请律师看过了,事情更是简单得很。”
    “你看看跟郑导还是艺术中心说一声,如果可以,大家和平分手,我们感谢中心的人道主义精神。”
    “如果按流程来,我们也没有怨言,今天就把违约金掏了,人家还要安心住院治疗,没工夫、也没道理跟你们耗的。”
    “要我说还掏违约金啊?这事儿整得也太外道了。”赵莎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我要是能做主,今天就写个东西你们拿走,再別提什么钱不钱的事儿。”
    “可这中心確实是因为这部《甄嬛传》耗费了大量心力,多少人就指著吃这口饭,因而各方面工作抓得紧,也谨慎得很。”
    这位世故的选角导演顿了顿,咬咬牙试探道:“茜茜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跟领导匯报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贝娜的录音和演唱时间往后拖一拖?完全可以等她好了再进组、进棚嘛!”
    “虽然歌曲数量是多一些,但如果能协调下是不是更好?”
    姚贝娜听得眼前一亮,她料想中最好的结果当然如此了,自己不用苦恼一百多万的违约金,也不必麻烦发小替自己垫钱,哪怕累一些、熬一下把歌唱了就是。
    “不了,直接解约吧,我们没太多的时间,就別墨跡了,莎姐。”刘伊妃看了眼身边闺蜜的脸色,当即断然回绝,这么藕断丝连地断不清楚,非常不利於后者的治疗和恢復。
    事实也是如此,上一世的姚贝娜就是急於復出工作,最后癌细胞大面积转移到骨骼和肌肉,最终无力回天。
    赵莎见这位首富夫人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老王八……老郑担心的还真有几分道理,自己都提出这条件了,人家硬是要现在就解约,这不是划清界限、准备开战是什么?
    至少也是刻意保持距离吧?
    至少也能代表那位的確对辫子戏不喜欢、不感冒、不乐意吧?
    换做旁人,你再討厌我拍辫子戏,能奈我何?
    但换作这位,他要真的想使些手段阻碍《甄嬛传》的拍摄、上映,虽然容易把自己过於霸道的一面展露无遗,也容易得罪老京圈和八旗以及北平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圈,但绝对是能做到的。
    赵莎看著眼前面色清丽的刘伊妃,咬咬牙决定更进一步。
    倒不是全为《甄嬛传》,现在也得適当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如果人家首富真的就奔著开战来的,自己在这部剧上走进死胡同,那又有什么必要?
    无论打生、打死,都不是自己这样的角色能参与的,那是大人物的事儿。
    “茜茜,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跟路导在《神鵰》剧组也算是打过照面的,他……他还挖过我到问界去呢,呵呵。”
    小刘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不过洗衣机喜欢到处挖人是真的,去市局做个笔录,好像把那位刑警大队大队长给挖公司来了。
    还是没忍住开了个套近乎的头,赵莎旋即直抒胸臆:“茜茜,路导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清宫剧?你就轻轻点我一下,这事儿我就自己知道就得了,旁人那里一句话也不会有。”
    她又訕訕地笑了笑:“当然,你要没把莎姐当自己人,这个……害!也理解,也理解……”
    刘伊妃对赵莎真是一点恶感都无,看她这副作態颇觉有趣,十足的普通职场人物的眾生相,哪天自己也来演一演这种有趣的角色才好。
    只是她的话有些奇怪,什么叫“路导不喜欢清宫戏”?
    他是不喜欢啊!可这跟姚贝娜今天来解约有什么关係?
    小刘当然不知道这中间有逆贼吴尔善的“推波助澜”,直接道明了路老板“皇汉”的本质,帮著郑小龙等人脑补出了整个逻辑。
    说逆贼吴尔善搬弄是非没问题,但他所谓的路老板是“皇汉”是不是大实话?
    也不见得有什么大错。
    虽然够不上皇汉的程度,但路宽的確严令禁止公司发掘清朝宫廷剧ip,平时夫妻閒聊也对后者嗤之以鼻,这点刘伊妃是心知肚明的。
    可现在出现在她脑海里大大的问號,是赵莎和背后的郑小龙、北平电视艺术中心在想什么?
    他们知道就罢了,怎么还针对性地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难道觉著今天自己来,是出於他的授意,让姚贝娜解约,也是故意针对、企图挑起矛盾做文章?
    ……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赵莎泡了半天的茶、套了半天的话,一不注意把自己的底全给露了。
    不是小刘比她精明世故多少,是赵莎自己“关心则乱”——
    刘伊妃今天的目的就是协商、协商不行掏钱走人,但无论如何,她闯了天大的祸都有人帮著兜底。
    但赵莎不行,在国內影视圈她可能尚且算一號人物,但跟连郑小龙她都要奉承应付著,更何况是张郑小龙都挠头的路老板?
    小刘现在是大大的狡猾不假,但这本身也不是一场公平对决。
    她这七八年来跟著小神仙也混成了小骗子,这会儿见有机可乘,心电急转,也不管赵莎等人的目的、逻辑何在,当即半真半假、故弄玄虚:
    “这我倒不好讲了,但今天的確是他叫我陪娜娜姐来解约的,其余的……莎姐你们自己看,我也不懂。”
    刘伊妃咄咄逼人:“我还是重复刚刚的请求,和平解约还是赔付违约金,今天必须给个说法!不能就这么拖著病人。”
    刚一棒子把赵莎打得进入懵逼状態,小刘又给她揉了揉,略微温声道:“莎姐,我也不捨得为难你啊,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看看去跟中心领导,无论是郑小龙导演还是谁请示一下行不行?”
    刘伊妃何其狡猾,观察了赵莎的表情、研判了对手的逻辑和隱忧后,这番话完全是顺著对方的猜测,不承认也不否认,免得留下话柄给老公找麻烦。
    但话里话外表现出的强势和乾脆,又逼著《甄嬛传》剧组今天马上要给出决断——
    能和平解约最好,自己也不愁怎么垫付这笔钱,姚贝娜能省下些负担;
    不能和平解约,付钱走人,投入治疗,不再囉嗦。
    自问也算是“世事洞明皆学问”的赵莎被首富夫人这条小连招搞得心浮气躁,心道这小丫头现在已经快修炼成千年的狐狸了,就算试探到明天都不会有个结果。
    还不如卖了这个好,就算做决定一定要违约金,得罪人的也不是自己。
    她当即拍拍大腿起身:“没说的,我现在就去找郑导,请你们稍等。”
    五分钟后,影视艺术中心三楼的主任办公室传来一声压抑的质问:
    “什么!她真是这么说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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