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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大战将至,哀兵必胜!

    第454章 大战将至,哀兵必胜!
    嗡嗡嗡。。。
    手机在办公桌边缘持续震动,机身在反光的漆面上微微位移。
    傍晚的阳光透过鸟巢指挥室的侧窗在来电显示区域投下斜纹光栅,将“陆征”二字切割成闪烁的像素块。
    只是这通电话,此刻注定暂时无人问津了。
    “路导,我。。。我恳求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陕省皮影非遗传承人、开幕式编导张伟东站在指挥室里,手里攥着一迭被汗水浸湿的彩排流程表,眼眶发红,胡茬凌乱,像是几天没合眼。
    指挥室里只有四位奥运总导演,从路宽开始,陈伟亚、张继钢,甚至是一直对这个节目推崇之至的老谋子,此刻都眉头紧锁,不知该怎么安慰和说服眼前的军人。
    彩排不顺利、led故障频出、天公不作美,使得开幕式团队特别是导演组在内的所有人,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发型同样凌乱、面容同样憔悴,甚至胡茬比他还要茂盛的路宽拉着张伟东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伟东,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之类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嘴里这段时间长的泡一点不比你们少。”
    张伟东喉头滚动,他又何尝不知道导演组的难处。
    只是得知节目有可能被砍,战士们伤心期盼的眼神看着他,那真是像刀要剜掉他的肉一样。。。
    “路导,我。。。”
    路宽把热茶推过去,示意他耐心听自己说。
    “伟东,我原原本本和你聊一聊这件事的始末。”
    “2005年全世界十几个团队一起参与开闭幕式竞标,百分之九十的团队都选择了将led融入到文艺表演中去。”
    “在我们创意小组和导演组成立之后,也正式确立了led技术为核心的画卷,作为整个表演的载体,这是中国传递给世界的名片——”
    “当147米的电子画卷展开,我们的五千年文明将在像素与光影中完成古今对话。”
    胡茬丛生的总导演苦口婆心道:“之所以要把《大秦古韵》砍掉,不是你们的节目不够好,是确实led现在的情况扛不住你们的重量。”
    “路导,之前led就已经改良过了,这次你再想想办法吧!”张伟东被说得眼眶泛红,又连忙转头朝着张一谋:
    “张导,其实这个不是不治之症啊!”
    张一谋作为这个节目的发掘者、推广者和鼎力支持者,心知现在不能再踌躇不决。
    “伟东,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其实在此之前,路导就跟我讲过这件事,是我压了下来,想着再往后走走、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张伟东听得愣神:“什么意思?”
    “led刚刚投入使用的时候问题很大,黑屏坏死、踩踏损坏、机械故障,大家都很头疼。”
    “路导私下跟我先商量,《大秦古韵》的皮影表演,平均每个战士就算150斤,加上200多斤的皮影器材,1000多个表演单元的重量,对于led画卷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在彩排和表演过程中长期踩踏,是很有可能造成故障的。”
    老谋子长叹了一口气:“可以说是我的私心吧,但我的确也是不忍心看到你们提前出局,就一直。。。哎!”
    路老板在一边默然不语,这是他在整个奥运会开幕式筹办过程中最头疼的一个问题。
    公事可以公办,但这种掺杂了私人感情的问题最为棘手。
    因为明知道《大秦古韵》会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但他却不能在一开始就直接挑明,因为这是只有通过实践检验出来的错漏。
    另一方面,这也是张一谋鼎力支持的节目。
    老谋子在他担任总导演前后都是任劳任怨,从旁协助一起掌控导演组,于情于理他没法开这个口,只能暂时做出警示。
    他自己同时也在积极地想办法解决,不忍心这个的确能够展示国粹、却因为技术原因无法被看到的节目,淡出奥运舞台。
    一直到路宽2007年在纽约引入了led的前沿应用,改良了所谓的硅胶基材和内置微电池、压力传感器,使得相邻模块能够通过磁吸触点传递数据与电力,即便局部损坏,周围模块可以重组信号路径。
    于是和张一谋再一次沟通过后,决定暂时保留节目。
    真正的变故出现在7月。
    说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好,说是上天注定要给迈向伟大复兴的中华民族,刻意设下这许多的障碍和磨难也罢。
    整个2008年,从年初的南方暴雪,到五月的地动山摇,直至奥运会开幕式进入最后冲刺阶段的七月——
    暴雨来了。
    华北地区遭逢了十多年以来的最强雨季,据北平奥委会气象办公室的警示,整个夏季的降水量最多可能增加50%,给奥运开幕式彩排准备工作以及鸟巢的如期完工造成了巨大影响。
    雨水渗入鸟巢的露天场地,使得铺设在地面的led模块面临严重的防水考验。
    尽管设备在设计时已经考虑到一定的防潮性能,但持续不断的强降雨仍导致部分区域出现短路、信号传输不稳等问题。
    更棘手的是,潮湿的环境加速了金属触点的氧化,使得模块之间的连接可靠性下降,原本流畅的画面开始出现闪烁、延迟甚至局部黑屏。
    只有路宽本人知道,在上一世的这个时间段,奥组委甚至考虑过拿掉led的画卷部分,是张一谋立下军令状,死保了这个核心创意。
    这一世有了技术改良,led的表现效果和抗风险能力有很大增强。
    转折点出现在7月16号的彩排中,当机械皮影进入表演区时,led屏幕突然出现连片黑屏,导致“兵马俑军阵”的光影效果支离破碎。
    技术团队事后检修发现,led模块因长时间踩踏和震动出现电路断裂,已经不堪《大秦古韵》的重负,而暴雨的浸泡和潮湿环境是巨大诱因。
    于是有了今天下午这一幕的发生。
    张伟东呆呆地听完张一谋不厌其烦的劝说,突然蹲下身子,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被磨得发亮的皮影关节。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出现了刻板行为,机械地重复着摆弄皮影的动作,嘴里喃喃自语:
    “老百姓肯定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外国人也会喜欢我们的皮影的啊?”
    “2000多位战士,我们练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啊,这要我怎么跟大家交待啊。。。”
    指挥室门口的各节目导演越聚越多,大家都是听说要砍节目闻讯赶来,没想到就见到这么令人感慨的一幕。
    这一刻,没有人不感同身受。
    《丝路》的编导李丽想到了团队的舞者们,因为一个转身的动作练到脚趾淤血;
    《击缶而歌》的战士们在进入高温天气以后,背上几乎都晒脱了皮;
    京剧和昆曲等戏剧节目的女演员们,为了能按时参与带妆彩排,偷偷自己吃避孕药推迟经期。
    他们太懂这种痛了,几百个日夜的汗水,就为了那璀璨的几分钟,能够代表国家和民族在世界的舞台上惊艳亮相。
    每一个节目背后,都是无数人拿命在拼的执着。
    马雯眼眶泛红:“路导、张导,要不你们再想想办法吧,看还有没有其他方式能。。。”
    “是啊路导,你一向都有这么多好点子的。”副导演王宁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最后一丝希望。
    “路导。。。”
    “张导。。。”
    张继钢、陈伟亚、林颖、蔡国强。。。
    会议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低沉的呼喊,仿佛织成了一张将路宽和张一谋紧紧包裹的网,喊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简单的求助,而是一个团队在绝境中,对灵魂人物本能的信赖与期待。
    “各位,请大家相信我、相信张导。”路宽站起身沉声道:“如果不是实在、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忍痛割爱。”
    “开幕式总时长必须要控制在4小时以内,除了《大秦古韵》对led的破坏性过大之外,节目7分钟的总时长也占用时间过长。”
    “每一个节目都是我们所有人日夜不缀、绞尽脑汁策划和演练到现在的,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叫我割舍哪一个好呢?”
    全场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心里哀叹,又看向默默掉泪的张伟东。
    如果路宽都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那应该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从很早的时候起,奥组委上到刘领导、下至最普通的演员,没有人会对他决策的正确性产生怀疑。
    即便有,最后也会被证明是错误的。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张伟东这个铁打的西北汉子,这一刻堪称心如刀绞。
    他不是在乎自身的荣辱,而是感觉对不起两千多位战士和非遗演员,对不起鸟巢、部队和大兴基地300多个挥汗如雨的日夜。
    嗡嗡嗡。。。
    突兀的震动声把众人惊醒,张一谋察觉到现场的悲观情绪太浓,赶紧招呼大家不要围观,自己去把自己的演员和节目看顾好。
    路老板也蹲下身子,拍了拍张伟东的肩膀:“伟东,我接个电话,你赶紧坐下来喝口茶,一头的汗。”
    这是给他一些情绪缓冲的空间,自己也得想一想怎么说服张伟东。
    路宽站在鸟巢看台的栏杆边接通电话。
    陆征急切的声音忙不迭地传来:“路导!路总,太感谢了!甜甜好像真的要红了!”
    “路总,您这真是教科书级别的操盘啊!真是把娱乐圈玩儿成精密仪器了!”
    对于星光灿烂来说,这种类似“穿着lv演灰姑娘”的反差营销,要比直接砸钱高级十倍。
    “哦,这不是早就聊好的吗。”路老板现在没心思和他寒暄:“没事我就先挂了,这边有点忙。”
    “等下!路总!”陆征忙不迭道:“是这样,井甜的大伯想请您吃个饭,您看看奥运会结束以后。。。”
    路宽心下一顿,这是要和盘托出井甜的家世了,但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几分猜测。
    陆征不敢多打扰他,客气地感谢了几句就要挂断,突然又被叫住。
    “陆总,我想起个事情,看你能不能帮上忙。”
    “嗯?路总尽管讲,一定尽力!”陆征兴奋异常,就像几年前李守成命令霍文熙牢牢绑定路老板一样,井家的家长们也给陆征做出类似指示。
    路宽沉吟了两秒:“奥运会有个节目可能要被砍,是一个关于皮影的项目,战士们和非遗传承艺人刻苦训练了一年多,都很不容易。”
    “我想的是,你们陕省是中国皮影文化的发源地,这也是我们国家的文化瑰宝。”
    “你看看方不方便请领导帮忙,请当地有关部门出面在奥运以后策划个皮影演出,在西安和京城办两场,请我们这个被砍的节目去亮亮相。”
    他长叹一口气:“也算是对演员们有个交待吧。”
    大甜甜的家世问题路宽有些猜测,其实现在提出这个条件,也是想试探一二。
    如果真是的那位宣传部门的门路,牵头来办一场和陕省本地文化息息相关的活动,那就太容易不过了。
    当然,即便《大秦古韵》的当事人和演员们不一定在乎,这个过程中的薪酬待遇、福利,肯定是要拉满的。
    也算是从其他方面给战士们一些安慰吧。
    陆征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现在不怕路老板提要求,就怕他贤者模式。
    除了井甜不能作为交易对象,其余的予取予求。
    像这种毫无难度的援手,其实连个人情都要不太到,但总归可以有继续交好的机会。
    要珍惜。
    路宽再回到鸟巢指挥室的时候众人已经散去,只剩老谋子一个人抱着茶杯唉声叹气。
    他使劲抹了把脸,面色郁郁道:“怪我了,早该听你的早点砍掉的,现在还是被动了。”
    “谁能有这种前后眼?”路老板安慰着老学长:“说实话,我对这几场暴雨的恶劣影响也估计不足,不然也许还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不能试!不能试!”张一谋听得有些心惊肉跳,知道这位历来是个敢打敢拼的主儿。
    “只要能确保奥运会开幕式圆满完成,点火不出差错,刘领导现在指着我张一谋的鼻子说你走!”
    “我立马就走。”
    老谋子今天真是一改往日的内敛深沉,或许也是在路宽面前没有掩饰的必要,尽情地发泄着心里的郁闷。
    “这工作难!太难了!”张一谋努力想让自己展现出写豁达的态度来,但死命下垂的嘴角却怎么也拉不住。
    他背过身去,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路宽,左手拄着茶杯,右手使劲地拍着脑门,似乎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路老板在心里慨然长叹,奥运会的开幕式筹备工作有多难?
    前世的他只能从采访和张一谋的纪录片里窥得几分真相,可那些也是被剪辑过的作品了,是被削弱缩小过的情绪。
    这一世真正地参与其中,才更加感慨这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堆积而成的精神重负,是每个决策背后都牵动着国家荣誉的千钧重担。
    他作为穿越者,已经改良了led这个核心技术、增加了无人机点火的惊艳创意、又统揽了下半场现代部分的文艺汇演。
    其实他还通过节目安排,挽救了上一世一位不幸遭遇意外的舞者刘岩。
    这个在开幕式最后彩排中不幸断腿的《丝路》领舞,使得老谋子对着媒体潸然泪下,感慨这是他愧疚一生的事情。
    路老板自问自己坐在这个总导演的位置,是让这场百年奥运盛会变得更好的。
    但即便做了这么多,在这最后“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冲刺关头,他还是感觉到这张无形的巨网,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它不仅仅是某个具体环节的困境,而是无数变量交织成的混沌系统,任何一个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是将个人完全熔铸进国家叙事时,那种面对现实和大局的,血肉与钢铁的碰撞和无奈。
    张一谋发泄了两分钟就迅速镇定下来,回头看着面色深沉的路宽:“对不起,我失态了。”
    “咱俩还说这个干嘛。”路宽勉力笑道:“要不你今晚回家休息休息,我前几天回了趟家,感觉整个人状态都好不少。”
    老谋子苦笑:“算了吧,回去也是一张臭脸摆给孩子们看。”
    他复又想起了什么:“我刚刚考虑过一个方案,你看看行不行。”
    “我们的《戏曲》部分是有空间增加抬轿人的,把2000多位战士打散混编进去吧,他们只需要练一练京剧锣鼓和抬轿动作,完全有时间熟练。”
    “这样总比叫他们现在就退出奥运会要容易接受得多,不然也太残忍了些。”
    路老板点头同意,又把刚刚跟陆征沟通的事情和他通了个气。
    “真的吗?那太好了!”张一谋两眼放光,咧着嘴又笑出了老秦人的豪迈和坦荡。
    他握着路宽的手重重了摇了两下:“要么说还得是你呢,这事情这样办就妥当得不行了。”
    老谋子面色旋即又肃然起来:“砍节目的事儿还是得赶紧处理,事情越拖越不对头,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去说!”
    这个下通知的活儿可不是人干的。
    届时面对着这2000双包含期盼的眼神,就这么紧张、焦灼、颓丧地看着你,要怎么说出口?
    门外张继钢和陈伟亚两个副导演,并马文、林颖等人走了进来,大胡子陈伟亚当即劝道:“我们刚刚去看了眼,大家都听到风声了,情绪很躁动。”
    “我看还是请张伟东再去做做工作,我们迟一些再通知?”
    “不行。”路宽坚定地摇头:“今天是29号,明天、8月2号、8月5号连续三场带妆彩排结束,就要上战场。”
    “现在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到了最后关头。”
    路老板看着眼前的导演组众人,心知他们也是要动员和激励的对象:
    “我们现在不能做滑铁卢的拿破仑,给威灵顿足够的时间等到布吕歇尔的援军。”
    “无论心里有没有底,都要学斯大林格勒的朱可夫一样振臂高呼,给大家足够的信心,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众人心里一凛,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
    从上一次大兴训练基地的成功动员后,彩排和训练的效果肉眼可见地有所提高。
    但迄今为止,还是没有一次能尽善尽美,士气容不得懈怠。
    张一谋一拍大腿!
    “没什么好说的了,走吧!”
    夕阳晚照,两千余名《大秦古韵》的战士与非遗演员在鸟巢的跑道上列阵而立。
    七月的热浪裹挟着未散的雨腥气,在地面上蒸腾起扭曲的波纹。
    战士们身着黑色训练服,像一片沉默的碑林,汗水顺着他们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胸前洇出深色的痕迹。
    皮影道具整齐码放在脚边,牛皮的秦俑甲胄在夕阳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关节处的红绸带被晚风轻轻掀起,如同两千年前战旗的残影。
    何其悲壮。
    事已至此,还有谁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吗?
    只是心里的委屈无处发泄罢了。
    导演组成员们没有站在高高在上的指挥台,所有其他节目的演员们也悄悄地站在远处观察着,最后“送别”战友们——
    他们还不知道导演组已经有了新的安排。
    “孩子们,你们辛苦了。”张一谋第一句话就有些哽咽的意味,听得人心里五味杂陈。
    “因为我的决策失误,害得大家白白耗费了这么多心血。”
    “我必须要讲,对于这个节目我是一直带着私心的。”张一谋的声音在空旷的鸟巢内回荡,这位今年已经58岁的成名导演眼眶通红,声音也微微发颤。
    “每次看到你们排练,我都能想起来小时候在西安城墙根看皮影的场景,看那些牛皮人偶在老师傅手里活过来,演绎着《三国》《西游》的故事。。。我总想着,这么好的东西,该让全世界都看看。”
    张一谋发自内心地感慨:“我们的东西多好啊!”
    “只是我的能力确实有限,现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难,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同大家一样伤心欲绝。”
    张一谋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向着战士们的方阵躬身到底:
    “孩子们,对不起!”
    夕阳的余晖透过鸟巢的钢架结构,在他佝偻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位享誉国际的大导演此刻像个做错事的老匠人,看得面前的战士们无比动容。
    大家都被张一谋惊呆了,整个方阵安静得能听见汗水砸在地上的声响,没有交头接耳,只有隐隐的啜泣哽咽。
    年轻的战士们七嘴八舌地,像是安慰长辈的孩子:
    “张导,不怪你!”
    “能参与奥运是我们的光荣!”
    “张导,您别这么说!”
    “张导,我们是军人,绝对服从命令!”
    这位饱经风霜的艺术家,此刻看着两千双通红的眼睛在夕阳下灼灼发亮,看着那些晒脱皮的脖颈,那些膝盖上结着厚茧的战士,那些女兵们被皮影架子磨出血泡的手指。。。
    张一谋眼角蓄积的泪水,在奥运会的巨大压力中终于簌簌流下。
    情绪奔涌,有口难言。
    他侧身将话筒交给路宽,自己捂着脸站在众人身后。
    在战士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这位老导演的肩膀一直在抖动,叫导演组众人都看得揪心。
    路老板临危受命,只有继续给大家做思想工作。
    “同志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所有工作决策,最后都是我拍板的。”
    “无论是当初发现问题,决定坚持下去,还是上午实在不得不忍痛割爱,都是我做的决定。”
    “奥运会总导演这个职务给了我很多荣光、光环,也赋予了同等的压力,我现在的心情,不比你们任何一位要来得轻松。”
    路宽沉声道:“皮影戏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我们的老祖宗用最简单的材料,创造出最有趣的艺术。”
    “但很可惜、也很惭愧,在奥运会的舞台上,即便算是掌握了世界最先进的led技术,却暂时无法叫它释放出夺目的光彩。”
    “刚刚在办公室里,一谋导演对我讲,只要能让奥运会更好,让他现在卸职回家也毫无怨言。”
    “虽然大家都是军人,我知道一定会令行禁止,但我自认没有资格同大家讲什么服从大局、以国家利益为重的话的,因为你们的付出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远处,其他节目的演员们默默站成一片。
    京剧组的演员们还带着妆,脸上的油彩被汗水晕开;
    武术队的少年们攥紧了手中的红绸,指节发白;
    就连一向活泼的礼仪小姐们也抿着嘴,眼眶泛红。
    接连两位总导演感情真挚地表态,让两千多位在心里抱屈的战士们默默卸下了心防。
    在这个体育场中,共同地战斗了一年多的战友们,谁又能真正地去怨恨和责备谁呢?!
    路宽总导演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如往常一样令他们信任和安心,却也充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从今天起,《大秦古韵》节目所有演员就地解散,将妥善安置到其他戏曲节目中去,我们要共同战斗到最后一刻,战斗到8号那一天!”
    “同时,奥组委也为大家争取了在奥运会后于西安、北平两地表演的机会,会由陕省文化部门出面组织,绝不会叫大家的汗水白流。”
    “到时候许多国外游客也许都还没离开北平,希望大家能拿出精彩的表演,征服他们。”
    他话音刚落,张伟东就忍不住激动道:“路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才敲定。”路宽看着他,皱眉佯怒道:“你还不信我吗?”
    “信!肯定信啊!”张伟东喜形于色,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不但大家不用现在就退出奥运,还能重新获得表演的机会。
    他连忙回头,对着战士们声音洪亮:“全体都有——立正!”
    晚风突然转急,掠过广场时掀起一片衣袂翻飞的声响,两千多双眼睛在暮色中灼灼发亮。
    那眼神不像即将退场的演员,倒像古战场上接到死守军令的悍卒。
    “敬礼!”
    两千多只右手同时举到额际,动作整齐划一。
    这个庄重的军礼,既是向导演组的周到和善后致意,也是向自己这一年的汗水告别。
    张伟东转向路宽,声音哽咽却坚定:“报告总导演!《大秦古韵》全体演职人员坚决服从命令!我们。。。我们。。。”
    这个铁打的汉子突然说不下去了,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拍起巴掌,起初是孤零零的掌声,很快,两千多名战士连同全体鸟巢的演员掌声如雷,在体育馆的钢架结构中回荡。
    眼睛依旧湿润的张一谋在人群中看过去,两千多人的方阵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琴弦,皮影关节处的金属躯干齐齐震颤,发出细碎的金戈之音。
    这声音让站老谋子想起自己主演的《古今大战秦俑情》,想起老家的兵马俑坑。
    想起那些沉睡千年的陶俑所代表的将士,两千多年前被风拂过时,铠甲鳞片相撞的肃杀回响。
    两千多年前,大秦将士的青铜甲胄在函谷关的朔风中铮铮作响,战鼓雷鸣中传递的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誓言;
    两千多年后,现代军人的迷彩服在鸟巢的聚光灯下笔挺如松,皮影支架震颤出的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共鸣。
    夜风掠过鸟巢的钢索,发出悠长的嗡鸣,这声音仿若能够穿过时光的隧道,与两千年前咸阳宫檐下的铜铃遥相呼应。
    两千多年的岁月长河里,变的是载体,不变的是国人对使命的坚守。
    当两千名战士齐声高喊“坚决完成任务”时,张一谋仿佛听见秦军“风!风!大风!”的古老战吼在时空深处回响。
    在场所有奥运会开幕式的演职员们、奥组委领导们、后勤人员,纷纷抬手抹泪。
    这一刻,古今守护者的心跳正以同样的频率震动,共同诉说着一个民族永不褪色的担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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