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北屯
第356章 北屯截止到今年六月,新华北方贸易公司在启明岛以北广大沿海地区总共设立了六处永久定居点,三十一个贸易站,然后通过定期巡航的武装商船维持补给,形成“点-线-面”控制体系,由此彻底垄断了整个北方地区的皮毛贸易,并建立起一个较为严密的拓殖机构。
为了保护这些被占据的领地和自身贸易利益,北方贸易公司在重要地点和关键要冲建立军事要塞和堡垒,部署人数不等的武装护卫队。
这些军事力量一方面代表新华政府宣示主权,另一方面也用于震慑(镇压)当地原住民部落可能存在的“暴力行径”。
当然,北方贸易公司在经营过程中,也并非是一味用强,宣兵耀武,也会通过各种怀柔手段,拉拢分解地方原住民部落。
比如,出于遏制分布在青霭群岛(今夏洛特皇后群岛)海达人的勃勃野心,贸易公司就在北原群岛(今亚历山大群岛)及周边地区大力扶持特林吉特人,指导他们种植一些耐寒作物,搭建更为舒适保暖的木屋,并售与少量刀剑长矛之类的铁制兵器,使其具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对于海达人频频攻袭周边部落的行为,则进行坚决而果断地制止,并向其发出严厉的警告。
甚至,为了削弱海达人的实力,北方贸易公司还有意减少对他们的贸易规模,或者抬高各种生活用品的交易价格,试图驯服这些野性难掩的土著原住民。
面对新华人的“不公正”待遇,素以强横性格视人的海达人自是积蓄了太多的不满和怨恨,明里暗里不断挑衅和破坏新华人所建立的地区秩序。
一个月前,位于青霭群岛中部峡湾内一处贸易商栈--中湾寨(今夏洛特皇后镇)突然遭到袭击,两名新华人和四名所雇佣的特林吉特人被杀死,所有货物也被劫掠一空。
事后,袭击者还放了一把大火,将这座由三间木屋组成的贸易站点付之一炬。
尽管没有任何土人部落宣称(只有傻瓜才会主动跳出来找捶)对此事负责,但只要稍稍动点脑子,便能锁定真正的行凶者。
在这片地区,除了海达人,还会是谁干的呢?
消息传到平阳堡(今鲁伯特王子港),北方贸易公司北区负责人杨新民勃然大怒,当即声言,要予以袭击者最为严厉的报复。
这么多年来,尽管贸易公司未能从移民拓殖部那里讨来太多移民,但还是陆陆续续从启明岛本部招募了五百多名雇员,其中不乏大量曾经历战阵的辽卒和退役陆战队士兵。
若是将这些人凑一凑,集中到一块,还是能组织起一支堪战的讨伐“大军”。
在面对旗下商站遭袭、人员被杀害的恶劣行径,作为北区负责人的杨新民根本就无需等待本部下达具体指示,直接就以紧急状态为由,开始动员各处堡寨和商站的武装护卫,命令他们在最短时间里尽数前往平阳堡集结待命。
为了壮大声势,他还下令征召大量的土著武装志愿者参与此次军事行动,并承诺战后给予一定的酬劳。
“平昌号”在抵达利津堡时,毫不意外被当地负责人所征用,在装载了数十名武装护卫和大量军械物资后,便随同两艘小型桨帆船一路驶往平阳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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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北方贸易公司各个据点的武装护卫陆续在平阳堡集结时,北区负责人杨新民却突然宣布取消此次军事行动,并要求抵达的护卫们在稍事休整数日后,悉数返回,等待公司的下一步指示。
对于这种朝令夕改的行为,公司护卫们顿时腹诽不已,纷纷抱怨这些主事的公司高层尽瞎折腾,将他们当猴一样的遛。
不过,那些船长和水手们听到这个命令后,却齐齐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此时已至九月底,马上就到十月了。
那个时候,北太平洋气旋活动就会开始日益频繁起来,风速常常会达到30-50节(风暴级),会引发滔天的巨浪和突发性恶劣天气。
在开阔海域,浪高可达4-6米,而群岛间的狭窄水道因浅水和潮汐作用,更容易形成混乱的碎浪和旋涡。
在岛屿和陆地海岸附近,潮差也会达到惊人的7米以上,强潮汐流会让船只瞬间失控或触礁。
更糟糕的是,到了十月份,这片海域还会出现多雾现象,降雨更是频繁,使得海上能见度极低,这进一步增加了船只操控驾驶的难度,稍有不慎,便会造成船毁人亡的惨剧。
这要是船只失事倾覆,冰冷的海水会让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失温而死,连等待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北方贸易公司旗下的诸多运输船在往来这片海域时,一般都会竭力避开这个时节(冬季),通常都会集中于5-9月出航。
就连极为熟悉当地海况和气候环境的海达人和茨姆锡安人,也不会选择冬季出海,这无异于主动寻死。
正是考虑到海上航行的巨大风险,杨新民在反复斟酌后,才不得不取消了对海达人发起的军事打击行动。
中湾寨被袭,他最多承担不察的责任。
可要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贸然在冬季发起一场海上军事打击行动,而致船只和人员大量损失的话,那可就是严重的渎职行为,会遭到公司审查,乃至严厉处分。
“哼,待来年春夏之交……必让尔等血债血偿!”杨新民站在船头处,凝视着阴郁的海面,低声自语。
9月27日,“平昌号”驶离窄窄的峡湾后,在强劲的西北季风加持下,迅疾地朝南方飞驰而去,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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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阳光穿出云层,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时,北屯堡(今温哥华岛哈迪港)的码头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这座始建于1635年的拓殖点,经过两年的建设,如今已发展成拥有三百多人的繁荣小镇,更是成为北方贸易公司向北拓殖的重要前沿基地。
码头上,几艘单桅帆船正缓缓靠岸,水手们吆喝着将一捆捆皮毛和干货卸下。
岸边新建的仓库一字排开,穿着粗布衣衫的劳工们推着独轮车,在夯实的土路上来回穿梭。
仓库的屋顶上,几面绣着北方贸易公司徽记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镇子外围,新开垦的农田沿着平缓的山坡延伸。
整齐的田垄间,几个农人正弯腰在菜畦间劳作,他们种植的卷心菜和胡萝卜长势喜人。
更远处,几缕炊烟从原木搭建的农舍烟囱中袅袅升起,为这幅拓荒画卷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随着太阳升高,码头的喧嚣愈发热烈。
忙完秋收的居民们支起了摊位,叫卖着新鲜的蔬菜和贝类。
镇子里的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忙着修补农人损坏的农具和盛具。
几个土著孩童追逐着从仓库溜出来的老鼠,嬉笑声在晨光中格外清脆。
这座年轻的拓殖点,正以蓬勃的生机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镇长,趁着秋收结束,咱们是不是将各村屯的移民集合起来,进行一番整训,操演一下战阵厮杀?”北屯堡副镇长兼武装部长甘大全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然后郑重地朝身边一名年轻人说道。
他左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是两年前那场北屯保卫战留下的纪念。
“你觉得青霭岛(今夏洛特皇后群岛)的海达人会再次来犯?”
施明诚,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北屯堡镇长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铜扣,目光投向远方的海平面。
“嗯,不可不防。”甘大全说道:“他们保不准又偷偷摸过来,向咱们再一次地发起突袭。”
“如今,以咱们北屯堡的实力,还用怕那些土人?”施明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想当年,你带着二十余人,便成功击退了数百海达人的突袭。怎么着,我们现在人口规模已数倍于往昔,还担心被他们破了堡寨?”
“你此时整训民兵,是不是想在明年夏季,带着他们跟在北方贸易公司的身后,去端了那些海达人的老巢,以报此前一箭之仇?”
“……”甘大全沉默不语。
两年前,他领着二十六个移民坚守北屯堡,力扛数百海达人持续半日的疯狂进攻。
虽然,他们给予来袭的入侵者大量杀伤,并力保木寨不失,但自身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损失。
五人战死,剩下的则人人带伤,其中两人后来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甘大全自己也是身上多处受创,虽不致命,但也让他将养了一个多月,方才恢复如初。
后来,他闻知新华政府出动海陆两军,以雷霆之势连续击破三座海达人部落营地,毙伤两百余,俘一百八十余,极大地震慑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土人。
为此,他欣慰之余,拉着北屯堡幸存的十余人痛饮一场,并在逝去同伴的坟前,烧纸告祭。
数日前,一艘来自北方贸易公司的运输船停靠在北屯堡码头,带来了一条来自青霭岛的消息,再次唤醒了他深痛的记忆。
那些该死的海达人又出来作恶行凶了!
他们果然是野性难驯,悍然突袭了一处北方贸易公司的商栈,杀死了几名新华人,抢了所有的货物。
据悉,北方贸易公司大为震怒,准备对他们发起报复性打击。
不过,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和海况也会变得恶劣起来,实在不宜驾船出航。
那么,针对海达人的军事打击多半会延后至明年春夏之交。
昨晚,贸易公司北区负责人杨新民在短暂停留北屯堡时,寻到他当面,提出可否借调部分民兵,随同公司护卫一起进剿那些海达人。
听他的口气,准备搞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从而彻底瓦解并消除这些土人的威胁。
甘大全稍稍盘算了一下,觉得可以掺一脚进去。
届时,北屯堡春耕结束,治下的几个村屯也会有十天半月的空闲期,要是能组织百多个民兵,跟随北方贸易公司的武装护卫队一起进剿青霭岛上的海达人,不仅能报一箭之仇,还能捞点功劳。
当然,随同而去的民兵也能从中分润一点好处,可以获得部分战场缴获,贴补一下家用。
更重要的是,此举还能在北方贸易公司那里落个大大的人情,加深一下地方和企业之间的深厚友谊。
北方贸易公司是一家政府控股的贸易垄断企业,每年仅从皮毛生意中赚取的利润就高达三四十万银元。
更不消说,他们还在北方不少地区发现了若干金矿、煤矿,虽然大头被矿业部和贵金属管理司拿去了,但他们多少也会从中获取一笔高额的管理费和运输费。
北屯堡作为启明岛最北端的一座城镇,承担着北方贸易公司绝大部分物资和人员周转的业务,可以说辖下几百口人都靠着人家吃饭。
如今,对方既然提了要求,那么北屯堡是不是要就该应下呢?
“老甘呀,北方贸易公司获得了政府的授权,在整个北方地区的事务上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处置权,可以对任何有威胁的土著势力实施军事打击。”
施明诚摇摇头说道:“但咱们可不行呀!凡事都要讲制度、按流程,你要想带着民兵长途奔袭青霭岛,最起码在兴安县(今坎贝尔河市)那里就通不过。”
随着新华政府运行机制的逐步完善,地方诸多事权和所担负职责也日益规范起来,行事也不再像此前拓殖阶段那般随意和粗疏,一切皆有法度和流程。
北方贸易公司即便手里拿着政府颁发的特许状,也不能随意调遣地方政府的人手。
“施镇长,贸易公司的老杨说,在返回始兴后,会通过公司高层在政府那里做些工作,从而说动上头允许我们北屯堡配合贸易公司展开军事行动。”
“……”施明诚闻言,顿时怔住了,面色不由沉了下来,“既然,你们都提前勾兑好了,那还向我汇报做什么。”
“镇长……”甘大全见状,情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这些事情并非我等私下有勾兑,只是吃饭时顺嘴这么一提,尚未有定论。卑职琢磨着,需将此间情况提前告知专员,以免到时候上头来了调令,我们北屯会措手不及。”
“老甘,自从我新华与西夷之间的战争结束后,中枢政府便制定一个长期发展的规划纲要,要求各地政府要将所有的精力全都转到工农业生产上面。”
施明诚面色稍稍霁,缓缓说道:“在可预见的未来十年,我们新华都不会陷入到大规模的战争中。”
“在这种情势下,我们的发展重心当为开拓和建设,在巩固现有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努力提升生产力和创造力,加大农业生产力度,积极拓展工业类别和生产规模,最大程度上增加物质产出。”
说着,他伸手指向前方那些忙碌的身影:““这些,才是我们的责任。至于征伐土人,还是让贸易公司自己去打吧。“
甘大全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站在高坡上,任凭海风吹拂。
远处,一艘帆船正缓缓驶离港口,朝着始兴的方向远去,在湛蓝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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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