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PO文学

手机版

PO文学 > 其他小说 > 红楼晓梦 > 第285章 蜂迷蝶恋

底色 字色 字号

第285章 蜂迷蝶恋

    第285章 蜂迷蝶恋
    王夫人胡思乱想著迴转自个儿院儿,入得內中正瞧见赵姨娘与贾环嘱咐著什么,眼见王夫人瞥將过来,那赵姨娘与贾环顿时面上一僵,赶忙訕訕一笑上前见礼。
    王夫人心下一脑门子官司,哪里得空管教这对儿母子?当下只冷哼一声儿便回了正房里。
    方才落座,王夫人便叫了玉釧儿,吩咐道:“你去后头瞧瞧,若是金桂得空,让她来我这儿一遭。”
    玉釧儿应下,扭身便要去寻夏金桂。谁知才出了房门,便见檀心引了凤姐儿、平儿行將进来。
    玉釧儿赶忙传话儿道:“太太,二奶奶来了。”
    彩霞一家子撵去了庄子,姐姐金釧儿去了太太的绸缎庄,这王夫人身边儿就只两个大丫鬟,那彩云还是家生子,王夫人別无选择,只得愈发信重玉釧儿。
    比照起来,玉釧儿如今就好比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鸳鸯。玉釧儿分得清轻重缓急,也不急著去寻夏金桂,紧忙將凤姐儿一行引入內中。
    那王夫人笑著道:“凤丫头如今掌了家,怎么还往我这儿跑?”
    凤姐儿一扬帕子,笑道:“誒唷唷,太太这话儿说的我可当不起。什么掌家?我这个岁数,若是管管閒事儿还成,这与外头的命妇往来,还不得太太出面儿方才能压得住场面?
    老太太也是看太太太过操劳,方才才有这么一说。若我说啊,我往后拿不准的勤来问一嘴,这跟先前有何区別?”
    说话间笑吟吟凑坐下首,刚巧玉釧儿端来茶盏,凤姐儿接过来呷了一口,又道:“正要与太太说呢,昨儿个清查库房,可是少了好些样物件儿。查了才知乃是戴良在时没了的,这籍册须得改一改……”
    王夫人唬了脸儿道:“果然?亏那戴良当日还叫屈呢,我看打发去庄子上实在是便宜了他!”
    当下姑侄女两个计较一番,又寻了珍玩册子改动一番,那凤姐儿方才告辞而去。
    王夫人心下稍稍熨帖,暗忖自个儿如今掌了两桩要紧差事,便是老太太强推凤姐儿出来打擂台又如何?没自个儿发话,凤姐儿又岂能顺顺噹噹將这掌家差事担了?
    转念又觉心里不是滋味儿,这此前自个儿名正言顺的掌家,如今反倒要让凤姐儿过一手,不论怎么琢磨都彆扭。
    王夫人端了茶盏蹙眉思量,须臾便有玉釧儿引了夏金桂入內,回道:“太太,夏姑娘来了。”
    王夫人回过神儿来,赶忙笑著朝夏金桂招手:“我的儿,你可算来了。”
    夏金桂牢记胡嬤嬤叮嘱,规规矩矩见了礼方才笑著上前。那王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偏每回都这般多礼。”
    夏金桂故作嫻静笑道:“妈妈说礼不可废。”
    王夫人笑著摇头,心下熨帖不已。待夏金桂上前,王夫人扯了其落座,仔细问了吃穿用度,夏金桂无不应好。
    待问起宝玉来,夏金桂便蹙眉道:“宝二哥好似恼了我,只因我昨儿个劝他多读书,他今儿个便没来寻我。宝蟾那会子倒是瞧见他往櫳翠庵去了。”
    王夫人禁不住蹙眉道:“他便是那孽胎魔星!先前你珠大哥是什么模样?宝玉又是什么模样?如今老太太宠溺著,我说得浅了不管用,说的深了老太太便要拦著……”
    夏金桂便笑著道:“我倒是觉著宝二哥是个聪慧的,昨儿个瞧著梨还做了一首诗呢,二姐姐、三妹妹都称讚连连。来日这心思若是用在四书五经上,说不得也能考取功名呢。”
    王夫人笑著摇头,道:“如今可不好说,且往后瞧吧。”顿了顿,嘆息一声儿与夏金桂道:“我的儿,今儿个老太太说怕我累著,將那掌家的差事交给凤姐儿了。”
    夏金桂立时转动心思,不禁唬了脸儿道:“二嫂子才多大年纪?老太太这般处置只怕不妥。旁的且不说,二嫂子如今连个誥命也无,来日又如何与各家命妇打交道?”
    王夫人立时赞道:“是这个理儿。”
    夏金桂又道:“先前太太掌家,二嫂子说是管著家,可大事小情不都是太太拿了主意?说白了,有太太镇著,那些刁奴才不敢生是非……少了太太看顾,我看啊,来日早晚出事儿。”
    王夫人顿时心下一动,夏金桂虽不曾说破,却隱隱有攛掇其给凤姐儿使绊子的意思。
    那夏金桂又道:“老太太估摸著也没琢磨明白,也不知喝了谁的迷魂汤。太太也不用掛心,待来日二嫂子碰了壁,到时候自会来求太太出山。”
    王夫人便笑著道:“我倒是想省些心,多看顾、教养了宝玉、兰哥儿才是正经。”
    夏金桂就道:“再有啊,先前老太太是怕太太掌家太过操劳,这才將宝二哥留在自个儿房里教养……如今太太既然不掌家了,这宝二哥是不是合该轮到太太管著了?”
    王夫人顿时一怔,旋即恍然:自个儿怎么没想到!
    那掌家的差事,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她去,自是不用急切。倒是宝玉这边厢,如今都十三、四了,再不將其拢在身边儿,这来日婚事只怕又要老太太拿主意!
    如夏金桂所说,自个儿此番倒是能顺势將宝玉教养之责收拢回来……只怕到时候老太太又会拿兰哥儿说事儿,倒是须得琢磨个法子將兰哥儿遮掩过去。
    想到此节,王夫人不禁露出笑模样,愈发热切地拍著夏金桂的手儿道:“我的儿,亏你提醒,我竟险些忘了此事!”
    夏金桂笑道:“太太也是一时没想起,料想回头儿也就记起了。”
    当下二人语笑嫣嫣,王夫人愈发觉著夏金桂贴心。好半晌,待临近午时,那夏金桂方才告退而去。
    转瞬便有周瑞家的入內回道:“太太,兰哥儿才散了学,就往稻香村去了。”
    王夫人这会子一心想著宝玉,自是无暇理会贾兰,当下只道:“知道了,往后兰哥儿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也不用事事都说与我知道。”
    周瑞家的纳罕不已,不知太太怎么就转了心思,於是只得闷头应下。
    ……………………………………………………
    另一边厢,凤姐儿领著平儿迴转自家小院儿。
    进得內中,凤姐儿往炕上一歪,立时蹙眉不已。平儿伺候著递过打湿的帕子,小意说道:“奶奶,方才太太也点了头,奶奶又何必发愁?”
    凤姐儿乜斜一眼,冷声道:“你知道什么?”顿了顿,瞧著远处幽幽道:“我这个姑母,打小儿性子比我还急呢。这些年与老太太斗法,倒是磋磨得吃了斋、念了佛,可你看太太处置宝玉房里那几个小蹄子,可曾心慈手软过?
    虽说明知道我是老太太抬出来顶缸的,可她又岂会不多想?瞧著吧,往后有的是乱子等我拾掇呢。”
    “那……”
    平儿想说,既如此莫不如將这差事推掉,转念想起凤姐儿的性儿,这到嘴边儿的话顿时说不出口来。
    少一时,凤姐儿自顾自说道:“罢了,兵来將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这大活人还能让鸟给憋死了。”顿了顿,凤姐儿看向平儿道:“你二爷又往哪儿廝混去了?”
    平儿道:“一早儿说是去寻薛大爷了。”
    凤姐儿顿时恨声道:“他倒是自在,说不得这会子早就钻了那街柳巷了。”
    平儿訥訥不敢言语,趁机道:“奶奶,远大爷那边厢怎么说?”
    凤姐儿一怔,恍然道:“是了,总要给远兄弟回个话儿。旁的事儿来日再说!”
    当下跳下炕头,领了平儿又往大观园而来。
    说来也巧,凤姐儿转过粉油大影壁,正撞见领了宝蟾迴转的夏金桂。
    凤姐儿笑著道:“妹妹这是打哪儿来?”
    夏金桂嗔怪道:“见过二嫂子……快別提了,我昨儿个多嘴劝了宝二哥进学,谁知他竟恼了我……我也没了法子,只得去与太太说说。”
    凤姐儿顿时笑道:“宝玉那个性子,若是能劝过来,又何必等到今日?妹妹往后有的受了。”
    夏金桂幽怨道:“谁说不是呢。”
    二人一併进得园子里,待绕过翠嶂,夏金桂自是回了怡红院,凤姐儿则领著平儿过沁芳亭往清堂茅舍而去。
    那平儿眼看四下无人,思量著说道:“这位夏姑娘……倒是將宝姑娘的手段学了个周全。”
    凤姐儿冷笑道:“只怕比宝丫头还有甚之……你且看著,来日定是个不省心的!”
    路上再没旁的话儿,少一时到得清堂茅舍里。
    眼见红玉还不曾转好,凤姐儿很是与其说了会子话儿,待陈斯远迎出门儿来,凤姐儿这才上前道:“远兄弟可大好了?”
    陈斯远笑著拱手道:“托二嫂子福,如今瞧著已然无恙,料想再將养个五七八日的也就是了。哦,二嫂子快请进。”
    说话间进得內中,五儿忙活著要倒茶,凤姐儿一摆手道:“也不用忙活了,我说几句话便走。远兄弟,那工坊你二哥瞧过了,说是颇为……”
    “鄙陋?”
    凤姐儿一怔,赶忙笑道:“是简陋了些,可我寻远兄弟合伙,本就不是为了那工坊。”顿了顿,又道:“你二哥不过走个样儿,胡乱瞧瞧罢了,那些器械他又能瞧出什么来?莫说是他,便是我去了只怕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呢。”
    陈斯远顿时哈哈一笑,只觉凤姐儿说话让人如沐春风。
    说笑几句,凤姐儿说起正事儿来,道:“今儿个寻远兄弟,便是要计较一番,这工坊如何开办?”
    陈斯远心下早有成算,说道:“这购置器械大抵有个五、六百银钱也就是了,余下僱请人手,囤积胶乳,若想周转起来,没个三五千银子只怕是不够。”
    凤姐儿思量道:“那就照著四千两算,我出两千五百两,远兄弟出一千五,再有那工坊入股,如此来日咱们二一添作五,各占一半可好?”
    陈斯远笑著举起茶盏道:“二嫂子大气,那兄弟便占一回便宜!”
    凤姐儿嗔笑道:“说来远兄弟自个儿就能操办,我厚著脸皮非要入股,到底还是占了远兄弟便宜呢。”
    此事就此定下,这文契也不急著签,二人如今都有头有脸的,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凤姐儿推说园子里还有一些庶务,便起身告辞而去。
    陈斯远起身將凤姐儿送出院儿来,这才施施然迴转。
    三个丫鬟嘰嘰喳喳说个不停,都说来日那工坊必能赚到银子。
    香菱与世无爭,五儿也一心风雪月,唯独红玉有些上心,便凑过来道:“大爷,这工坊来日还是交给三姨娘打理?”
    陈斯远笑道:“她那百草堂就够忙了……你若是有心,不若交给你打理?”
    红玉心下欢喜,隨即又摇头道:“我便算了,不说如今跛著脚,便是来日也要顾著院儿里,哪里得空去管那工坊?”顿了顿,又道:“表姑娘倒是清閒,大爷不若將工坊交给表姑娘打理?”
    陈斯远只道:“再说吧。”
    邢忠夫妇隔一阵便要闹出一桩事端来,表姐邢岫烟说的没错,若是她管著一摊子营生,岂不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再说这营生有凤姐儿照应著,自个儿不过出出主意,帐目上也不会被坑了去,如此也就不用假手他人了。
    倏忽过得几日,陈斯远一直掛心李紈母子。
    那小喇叭芸香每日来回话,起先贾兰还是临睡时方才回王夫人院儿,待到昨日,乾脆赖在稻香村不走了,那王夫人竟也不曾打发丫鬟来叫。
    莫说是李紈,便是陈斯远都纳罕不已,一时想不明白王夫人又存了什么心思。
    这日荣国府为庆贺贾政升学政,中门大开迎四方宾客,开荣禧堂大摆宴席。
    陈斯远这等远亲自是敬陪末座,只专心吃用酒菜,眼看著贾璉、贾蓉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
    至申时,陈斯远不耐那咿咿呀呀的崑曲,乾脆推说吃多了酒离席而去。
    谁知才入得大观园里,遥遥便见邢夫人领了苗儿蹙眉而来。
    二人廝见过,邢夫人屏退苗儿,扯了陈斯远到树荫下说道:“珍哥儿媳妇真是多灾多难,先前是宫寒不易受孕,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如今又要安胎。”
    陈斯远心下惦记,又不好过去探望,赶忙问道:“太医可查出由头了?”
    邢夫人蹙眉摇头,道:“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开了两副安胎药,这两日瞧著方才好了些。”顿了顿,又鬼鬼祟祟道:“你可知那尤老娘也快生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道:“二姐儿这几日时常去水月庵,你说我知不知道?”
    邢夫人暗怪自个儿糊涂了,当下就道:“如今还好说,来日等孩儿降生了……这官司还不知怎么打呢!”
    絮絮叨叨说过此事,邢夫人这才囁嚅道:“这几日实在不得空……我看那玉皇庙也没人把守了,等过一阵子我便去。”
    陈斯远心领神会,与邢夫人眉来眼去一番,这才彼此別过。
    谁知才在翠嶂左近別过邢夫人,行不几步遥遥便见周瑞家的引著妙玉、清梵打怡红院方向的甬道转出来。
    陈斯远遥遥頷首,也不理会那妙玉,径直兜转过沁芳亭,往自家的清堂茅舍而来。
    正巧路过沁芳闸桥时撞见小丫鬟芸香正与佳惠耍顽,陈斯远略略思量,乾脆停步探手相招。
    芸香交代一句撇下佳惠,顛顛儿便跑了过来。
    “大爷可是有吩咐?”
    陈斯远道:“我方才见妙玉师傅要出府……你去前头扫听扫听,那妙玉师傅要往何处去。”
    “得令!”芸香一口应下,撒丫子便跑没了影儿。
    少一时,陈斯远方才净过手,正捧著温热茶汤醒酒,那芸香便兜转回来,入內回话儿道:“我寻了余六扫听,说是妙玉要往牟尼院抄写贝叶经。”
    陈斯远略略思量便是一声冷笑,抄经?唬弄谁呢?
    这会子都快申时了,那牟尼院在京西,一来一回就是小半天,哪里赶得回来?说不得便是与人私会去了。
    此时就听芸香道:“是了,头晌宝二爷引著位柳公子往櫳翠庵去喝了茶,那位柳公子生得真真儿好看……额,只比大爷略逊一筹。”
    陈斯远哈哈大笑,爽快道:“以后这种大实话多说些,我爱听。下月加你一串钱!”
    “誒嘿嘿,多谢大爷!”芸香得了赏赐,傻笑著顛顛儿而去。
    刻下內中除了腿脚不便的红玉,便只剩下个五儿,香菱这会子隨著宝姐姐等自是在前头吃席看戏。
    陈斯远便道:“我这边厢也是无事,前头咿咿呀呀的颇为热闹,你们要是相看,只管去瞧热闹就是了。”
    荣国府再是高门大户,一年到头也请不了几回戏班子。红玉心动不已,与五儿嘀咕一番,便笑著別过陈斯远,自去前头瞧热闹了。
    陈斯远喝过一盏茶,不禁心下悵然……本道总会留下一个,自个儿好生哄劝,说不得便能遂了愿……谁知这两个竟一道儿去了。
    他这些时日实在憋闷,屋里三个丫鬟不让碰,便是新宅的三姐儿也管著他……而后邢夫人忙著照看尤氏,薛姨妈今儿个才从老宅归来,陈斯远这会子只觉燥热难安,生怕再过几日便將自个儿给憋炸了去!
    正胡乱思忖间,忽而听得隱约一声磬响。
    陈斯远先是一怔,旋即喜形於色。暗忖这是邢夫人还是薛姨妈来了玉皇庙?嗯……邢夫人方才迴转,只怕是薛姨妈?
    陈斯远按捺不住贼心,起身快步出了院儿。他生怕忖度错了,便绕著玉皇庙兜转过来,借著竹篱遮掩偷眼往玉皇庙前观量,便见只碧月一个正蹲踞在玉皇庙门前用草茎拨弄著地上的虫儿。
    陈斯远惊奇之余,顿时大喜过望。既是碧月守门,那內中敲磬的,除去李紈还有谁人?
    陈斯远匆匆兜转过来,一径绕到玉皇庙西面方才静下心来。心下暗忖,李紈不比旁人,过得许多时日才来了玉皇庙,自个儿可不好如上次那般唐突了……这若是嚇到了佳人,只怕来日再没私会之期。
    拿定心思,陈斯远將心下燥热压下,略略活动了下左肩,如今伤势隱隱痊癒,自是不妨碍其翻墙过院儿。
    当下踩著老树攀上墙头,又飘然落在院儿里,抬眼往门前瞧,眼见大门敞开,顿时惹得陈斯远腹誹不已。再一听那磬声传来的方向,更是让其哭笑不得。
    这大门不关也就罢了,偏这会子李紈去了正殿里真箇儿去诵读道经,这让陈斯远如何与其相会?
    略略思量便知,只怕这会子李紈心下也纠结的紧,这才如此反覆矛盾。
    眼看碧月专心拨弄虫儿,陈斯远躡足而行,眨眼间便溜进了正殿里。
    一袭淡紫底子浅黄折枝卉刺绣交领长衣、內衬朱红交领袄子,下著桃红长裙,鬢贴素净宫,那嫽俏身形跪坐神像之前,手边摆著太上感应篇,又有玉磬悬於右手边。
    陈斯远放缓脚步,那身形双耳耸动,霎时间便有红云自耳根蔓延至脖颈。
    陈斯远不禁莞尔一笑,放缓脚步朝李紈寻来,抬眼四下观量。便见香案上青铜炉鼎积著半寸香灰,內中三支残香歪斜著插在冷烬中,青烟被漏窗透进的光束截成断续的丝缕。
    隱隱褪色的絳红帷幔垂在神龕两侧,玉帝泥塑金身正用一双描金凤目冷峻地俯视著空荡殿堂。
    陈斯远挪步上前,忽而心生戏謔,便將蒲团挪至阴影处,学著李紈的模样跪坐下来。
    探出手,將李紈身前的玉锤抄起,朝著那磬敲击了一下,叮——
    磬声悠扬,惹得李紈娇嗔著瞧过来。
    陈斯远笑道:“真巧,不想兰苕这会子也在。”
    李紈慌乱著回头瞧了眼,眼见碧月兀自在大门前摆弄著虫儿,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你……如何进来的?”
    陈斯远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是了,兰哥儿昨儿个在稻香村睡下的?”
    李紈点了点头,囁嚅道:“兰儿不愿去太太房里,才到戌时就故意装睡,我推也推不醒,只好由著他睡下。”顿了顿,又道:“也是古怪,太太也不曾打发人来寻,我让素云去回话儿,太太也只说知道了。你……你以为太太是什么心思?”
    陈斯远略略思量,说道:“不拘什么心思,怕是再顾不上兰哥儿了。不过嘛,太太碍於脸面,只怕也不好说出放兰哥儿回稻香村的话儿。既如此,你莫不如装作糊涂,三五日的打发兰哥儿去太太房里应付一回也就是了。”
    李紈本就是这般作想,如今听得陈斯远也是此意,顿时舒了口气,又朝著陈斯远頷首不叠。
    陈斯远又道:“是了,前几日二嫂子寻我办胶乳工坊,你可要掺一股?”
    李紈赶忙道:“如今那些银钱便让我心下难安,此前一直瞒著兰儿不让其知道。这来日银钱再多,只怕是祸非福……我也知你是好意,只是……不用了。”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便应承下来。
    不经意间二人对视一眼,李紈顿时別过头去,又红了脸儿。
    陈斯远略略思量,摸索著自袖笼里寻了个纸叠的方胜来,悄然丟在李紈身前。
    李紈听得动静瞥了一眼,又纳罕著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咳嗽一声儿道:“前一回得了你的方胜,不知如何回,思量许久才回了个方胜。”
    李紈顿时大羞,又別过头去,半晌方才抄起那方胜来。略略铺展,便见內中写著:“经年別思多,得书才尺幅。为爱意缠绵,挑灯百回读。”
    李紈读罢,顿时哭笑不得。这內中言辞处处透著闺怨,倒好像自个儿是那久別不归的负心汉一般。
    嗔怪著瞧了陈斯远一眼,低声说道:“哪儿来的经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来可不只是经年。”
    李紈心下一酥,又嗔道:“油嘴滑舌。”
    陈斯远笑著没言语,李紈顿时想起那日牡丹亭后情形,禁不住偷眼瞧了眼陈斯远的嘴唇,又暗自咽了口口水……
    她孀居数年,早忘了床笫滋味。偏生被陈斯远引逗得情难自禁,昨儿个夜里更是迷迷糊糊便自个儿伺候了自个儿一回……
    待清早醒来,李紈偷偷摸摸藏了褻衣,心下便禁不住想起陈斯远来。待方才席间饮过酒,耳听得勛贵命妇说著谁家一对儿新人和美,李紈心下悵然,便愈发的想著陈斯远。
    这才离席而去,只在稻香村歇息一会子,便惴惴来了这玉皇庙。谁知到了此间她又后悔不已,於是敞开大门,又来了正殿里跪坐。谁知那泥胎神像不曾压住她心下思量,只因愈发想见陈斯远,这才敲了几回玉磬。
    而后,他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自个儿身前。
    又念及如今王夫人虽不曾鬆口,却默许贾兰仍旧回稻香村居停,她便感念道:“多亏了你奔走,不然……我真不知如何过活了。”
    陈斯远察言观色,眼见李紈少了提防,顿时蹬鼻子上脸,凑过来擒了素手,温声道:“兰哥儿自然要紧,可你自个儿也要想开些。如今兰哥儿还小,待过上七、八年,说不得取了功名也要成家立业,到时你还能隨著兰哥儿不成?”
    李紈顿时心下茫然,蹙眉说道:“这……我倒不曾多想。”
    陈斯远道:“那你不如现下想想?”
    李紈果然想了起来,想过之后不禁愈发茫然。是了,兰哥儿迟早要成家立业的,到时候自个儿该当如何?便这般孤寂著了此残生?亦或者学了旁的寡妇,从此青灯古佛?
    正茫然之际,忽而便有一只手在眼前摇晃。李紈渐渐回过神儿来,便见陈斯远那清亮的眸子正盯著自个儿。
    “你为贾家守节数年,上顺公婆,下教兰哥儿,每日还要教导三个小姑子……说来任谁你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自个儿。我心下实在不忍……只想著你孤寂时,也能有个肩头靠一靠。”
    一番言语说得李紈又鼻头泛酸,陈斯远顺势便將李紈揽在怀肩头,又探出手轻轻抚其背脊。
    那李紈身子略略僵硬,眼见陈斯远再无旁的动作,这才缓和下来。
    道:“我又能有什么法子?那会子兰儿还小,爹爹……为了李家名声也不许我再嫁。”
    陈斯远顺势嘆息道:“可惜有人得珍宝而视若敝履……更恨自个儿不能取而代之,否则——”低头看向那一双水润桃眼,陈斯远蹙眉正色道:“——又岂会让兰苕受这般委屈?”
    想起亡夫贾珠来,李紈顿时止不住眼泪。若是先前,李紈好歹还顾念著那么一点儿夫妻情意,想著若是贾珠尤在,总不至於让她们娘儿俩如此苦寂。可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陈斯远珠玉在前,李紈这会子想起贾珠,便只想起自个儿怀贾兰时,那贾珠恣意妄为,这才变成如今的模样,於是心下不由得暗恨起贾珠来。
    此时陈斯远探手为其擦去眼泪,温声道:“往后有我呢,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此言一出,李紈顿时半边儿身子酥软,心下略略挣扎,忽而探手揽住陈斯远的脖颈,凑过来,樱唇在陈斯远脸颊上轻轻印了下。
    四目相对,李紈目光闪烁,正要退却,陈斯远忽而將李紈搂紧,俯身印在樱唇上,那李紈支支吾吾须臾,便迷醉其中。
    正是: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
    俄尔,李紈腻哼一声,自迷醉中惊醒,方才察觉已然罗裳半解。她禁不住慌乱道:“不,不可——”
    陈斯远在其耳边低语道:“只如上回一般……你放心就是了。”
    李紈道:“碧月,碧月还在外头呢。”
    陈斯远起身打横抄起李紈,眼见四下並无遮挡之处,乾脆到得窗欞左近將李紈放下。
    不待其说什么,二人又拥在一处。那陈斯远百般手段使出来,不片刻李紈便身颤舌冷、目定口张,须臾身形酥软在陈斯远身上,竟好似闭过气去一般……
    陈斯远憋闷已久,刻下哪里还忍得住?正待张弓搭箭,忽而听得外间碧月道:“奶奶,兰哥儿散学了!”
    (本章完)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推荐本书加入书签

设置

字体样式
字体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