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金冠
第250章 金冠拿勒撒的贤人在回到了自己城市后,就叫了自己的学生去找勒高,让他到以撒会堂来。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伯利恒的人,或者是认识勒高已久的老朋友,准会为他现在的变化而大吃一惊,勒高原本又矮又胖,就像是一枚饱满且水分充足的果实。但在被驱逐出伯利恒之后,又或是因为高热的原因,他迅速的消瘦了下来——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短了,以至于他的皮肤没有跟随着脂肪的消失而收紧,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松松垮垮的皮囊,好似有一个魔鬼拿着吸管吸走了他体内所有的油脂,但叫人钦佩的是,他不但没有萎靡下去,反而愈发的争强好胜起来了。
要知道,最后能够让他得以脱身的,就是他之前被迫从阿颇勒的商人手中购买的肥皂。虽然那些肥皂被他找到了一个好买家,但得到的钱对于重新经营起一笔买卖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何况他们合家搬到了拿勒撒,就意味着他要重新购买或是租借店铺和住宅。
虽然按照以撒人的教义,他们应当相互帮助,也确实有两个以撒人愿意借贷,给勒高一笔启动资金——无论他做什么,他总还有两次失败的机会,但勒高并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意,而是拿用肥皂换来的货款建立了一支小小的商队,然后毫不迟疑地去了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亡漩涡的叙利亚。
不要说是他的同伴,他的族人,他的女儿和女婿也一再劝说,叫他不要冒这个险,哪怕他曾经有大维齐尔以及苏丹签发给他的通行证,但如今给他签发通行证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所签发的证件是否还能使用谁都不知道。
何况从大马士革到阿颇勒,每个地方都在打仗,侥幸得胜的人固然可以占据城市与村庄,失败的人就只有沦为盗匪。现在在那四通八达的古道上,嗜血的豺狼只怕比他们将要捕猎的羔羊还要多些。
勒高没有听取任何人的劝告,他咬着牙,捏着拳头,孤注一掷般的将最后的一点资金全都投在了这次无比危险的行商上。
他去了好几个月,都不曾回来,人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的是,一天早上他回来了,不是双手空空,一派狼狈的回来——或者说,有些不堪但精神奕奕,他带着几匹骆驼,而这些骆驼的脊背上堆满了小山般的货物。
你猜那是什么?
阿颇勒最为著名的香水皂。
这时候因为叙利亚陷入战乱,无论是在亚拉萨路,还是在阿克,又或是在塞浦路斯,甚至是亚历山大和君士坦丁堡,这种气味芬芳,颜色淡雅,并且能够滋润皮肤的香水皂已是踪影难觅,这种东西又不比日常里所必需的香料、、盐……一些大商人或许也曾经察觉到这种货物正在短缺,却始终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雇佣士兵护送自己去收购这种商品。
毕竟肥皂不比其他货物,它在完成制作后需要存放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的完成皂化,在信息断绝的现在,谁也不知道阿颇勒的制造者还有多少存货。
如果在路费上耗费了大量的金钱甚至还有性命之忧,最终得到的不过是几十箱香水皂,那可真是一桩可以说到世界末日的笑话。
而勒高就窥准了这个一般的游商做不到,大商人又不屑于去做机会,虽然从拿勒撒到阿颇勒,商队经过了好几番搓磨,但他很聪明,他承诺会给那些撒拉逊人的官员,将领或者是苏丹带来他们想要的东西——在打了一年多的仗后,不但基督徒这里需要撒拉逊人的东西,撒拉逊人也需要基督徒的东西。
香水皂的制造者也在烦恼,肥皂不是面包,在局势动荡的时候,这种昂贵的奢品不值一文,而做好的香水皂不尽快卖出去,又可能会因为无法保证储藏的要求而变质。
此时,勒高来了,勒高开出的价格甚至没有过低,几乎与努尔丁去世之前相差无几——但他也有要求,要求阿颇勒的商人为他向皇太后和现在的苏丹求取了一张通行证。
当然,这张通行证如果落在了一个至关紧要的人物手中,它大概没多少说服力,但勒高只是一个商人,即便看在死去的努尔丁——“信仰之光”的份上——那些人虽然也有试图勒索和敲诈,但也保证了勒高的性命和货物的完整。
他所带回来的香水皂在第一天便一扫而空,勒高用这笔钱换来了那些撒拉逊人们需要的东西,往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又去了阿颇勒。这样的勇气着实令人叹服,哪怕是基督徒,也认为勒高能够重新在拿勒撒立足,也确实有他的原因。
只是拿勒撒的贤人召唤勒高的时候,还在担心他是否会因为在伯利恒遇到的事情,对他的族群感到不满。
虽然伯利恒的以撒人都将过错推到勒高身上,但事实上,勒高只是提出建议,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贤人,那些参与者也是自愿的,只不过他们无法忍受自己的财产受到损失,生命受到威胁,才设法找出了勒高这么一个罪魁祸首。
他们瓜分了勒高在伯利恒的资产,占据了他的宅子,侵吞了他的商铺和人脉。可以说,即便没有王子和塞萨尔的旨意,勒高也没法继续在伯利恒生存下去。
幸好勒高的态度还是相当恭敬的。他进来便深深的鞠躬,然后立到一旁一言不发,只等贤人说出要求。
这就对了。贤人心中想到,无论如何,勒高也是个以撒人。他做的再好,表现的再虔诚,甚至于改信,基督徒们也是不会相信他的。他的族人们哪怕鲸吞蚕食了他的财产,至少他的生命得到了保障,何况他来到拿勒撒的时候,也是以撒人和以撒会堂接纳了他。
他交给勒高的任务,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也不该让勒高去。难道那勒撒就没有一个能和公主希比勒说上话的人吗?当然不会。
公主希比勒或许傲慢到根本不会去理会任何一个以撒人,但她的丈夫亚比该却很容易接近,只要有酒、赌桌和女人。
勒高领命而去,回来的速度也很快,只是带来的要求也叫人头痛。他说,希比勒公主愿意为他们去试探一下国王的心意。但作为定金,她要一顶黄金的王冠,而且这顶王冠无论是重量、大小和样式,都不能逊色于塞浦路斯的以撒人奉献给那个威尼斯女人的。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贪心的女巫!她以为她是什么?”一个以撒人忍不住骂道,塞浦路斯的以撒人之所以一出手就是一顶镶嵌着红宝石的王冠,那是因为他们想要的是整座岛屿今后的包税权。
可以说,如果他们能够成为塞萨尔的包税官,只需要一年就可以收回所有的成本,或许还有盈余,但公主手中可没有真正的权力,更没有国王的看重,但她自己可不这么觉得,以撒人只是想要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她就开出了这样的价码。
“那么我们能不给吗?”另一个人讥讽道。
贤人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了下来。
如果在勒高前去试探之前,他们就知道了希比勒的贪婪,或许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现在他们已经提出了请求,而对方也给出了回应。这顶金冠就无论如何要送。
“勒高……”一个商人暗示般地喊了一声,勒高并不在这里——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想和伯利恒的那些商人一样将罪过推在勒高身上,让勒高拿出制作金冠的钱,但贤人只是摆了摆手,“这也是我们考虑不周。”说实话,勒高现在的模样总是让他觉得有些担心,“让他承担一半吧。他来负责黄金的底座。我们来负责寻找更好的宝石。”
贤人虽然在字面上显得相当公平,但在场的几个人已经在心中笑出了声。这叫什么公平?会堂里坐着的商人至少有五十个,而勒高却只有一个人,宝石的价值,大约与黄金的底座相等。
这就是等于是说在天平的两头——一头坐着五十个人,一头只坐着一个勒高。
但想到当初愿意向勒高发放贷款的两个以撒商人正是这位贤人的学生,他们就顿时了然了,看来也算是给勒高的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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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了那个以撒人?”
“为什么不见?他为我带来了一顶黄金的冠,比他们带给那个威尼斯女人的更沉重,也更昂贵。”
希比勒愉快的说道,亚比该忍不住望了过去,虽然对希比勒的爱意与婚姻都没有能阻止他在外面寻问柳,但那些路边的小又如何能够比得上王冠上的宝石一点半分,他之所以有意避开希比勒,也是因为不想看到妻子嘲讽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或许确实没有天赋和勇气,他不适合去做一个骑士,但他的身份与血脉又注定了他不可能去做一个学者或者是商人,他让他的父亲失望,也让他的妻子失望,尤其是那个孩子死去之后,希比勒的情绪就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
她经常随意的责打和辱骂她的侍女们,作为她的丈夫亚比该也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在希比勒嘲讽他在床榻上的表现时,他只能向外面的女人寻求肯定和慰藉。
但今天希比勒的心情仿佛特别的好,她甚至当着亚比该的面将那顶冠取出来,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托着它,“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帮我戴上。”
亚比该仿佛是一个受到了海中女妖诱惑的年轻人,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
他从希比勒手中接过了那顶金冠,手就不由得往下一沉,还真挺重。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将金冠放在了希比勒的头上,那丰沛的深色秀发就有如锦缎的底座一般托起了冠,金冠上镶嵌的并不是红宝石,是犹如结冰湖泊般的蓝宝石,每一颗都超过了大拇指甲的大小。
除了蓝宝石之外,作为衬托的还有珍珠和白水晶,更是让金冠璀璨耀眼,难以直视,但比它更美的还是希比勒,即便已经受过了一次严重的打击,希比勒的容貌依然是那样的艳丽逼人,这么看着她,亚比该就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希比勒转过头来,看到亚比该的神情,便微微一笑,她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把他推到床榻边,直到他倒在了床榻上。
亚比该受宠若惊,不知道希比勒为何会这样热情。
“那个威尼斯女人有孩子了,”这句话一下子就将亚比该从期待的巅峰拽下了失望的深渊,但还没有等他爆发,希比勒就接着说道:“她可能会生一个男孩,有可能会生一个女孩,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那个杂种的重要性高于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对呀,他来到过,虽然走的也很匆忙,但我相信他会再次到来的。”希比勒的眼中迸发着犹如火焰般的光亮,双手用力按在了亚比该的胸膛上。
“我们应当相爱,亚比该,我们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亚拉萨路的继承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从我的弟弟手中得到那个位置。”
她俯下身,仿佛一头狂怒的母狼,随时都会咬断亚比该的脖颈。“到那时你就是摄政王,而我就是摄政女王,这是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共同为我们铺设的道路,也是我们的权力,与生俱来。”
“是的……是的!”亚比该喘息着喊道,他盯着希比勒,眼睛一眨不眨,目眩神迷,舌干口燥,对方想要咬断他的喉咙,他又何尝不想?
他猛的抬起身体,一把拽住了希比勒的长发,把她拉向自己。
金冠从床榻之上跌落,撞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但此时已经无人去注意它了,它在地上滚了半圈,便落入了无穷的阴影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