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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暗渡陈仓,陆逊尽知,破锥之法

    第257章 暗渡陈仓,陆逊尽知,破锥之法
    眾人狐疑之际。
    陆逊再朝孙权一揖。
    旋即往虚空一点,以手指北。
    “赵云。”
    “赵云?”
    孙权一滯,须臾頷首。
    陆逊见此,亦是頷首出言:
    “陛下,赵云自夺西城、上庸后一直顿兵房陵,与曹魏对峙,其看似兵势已尽,无力他顾。
    “然…赵云西蜀宿將,天下惮之,岂会坐视吴蜀大战而无动於衷?
    “臣所忧者,在彼辈看似攻魏不下,实则伺机而动。
    “一面为蜀军牵制我大吴。
    “另一面…今巫县战事胶著,彼辈或將弃魏而南,图我江防!
    “若其遣精兵数千,循密林小道向西南穿插。
    “直扑秭归、巫县。
    “则我西路大军后路堪忧。
    “巫县亦將彻底孤悬在外。”
    孙权神色一凛。
    此事陆逊已经提过。
    但今时已不同於往日。
    潘濬惨败,困守巫县,巫县、秭归、夷陵一线军心大震。
    赵云突然弃房陵杀向西南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伯言所虑极是!吕壹!”
    一直躬身侍立在侧,努力在陆逊面前降低存在感的中书典校郎吕壹立刻上前:“臣在。”
    “即刻擬旨!”孙权斩钉截铁。
    “令镇北將军潘璋,务必严守房陵、临沮,多派斥候,详查北面山隘溪谷!
    “若有蜀军自房陵方向而来,无论多寡,务必阻截歼灭,不得使其一兵一卒威胁巫县粮道归路!
    “再传令周魴,秭归防务,加倍小心,尤其北面山林,务必多设哨卡烽燧!”
    “唯!”吕壹迅速记下。
    “至於援军。”孙权看向陆逊。
    “伯言,仍由你总督西进事宜。
    “加快速度,务必儘快……”
    “唯!”陆逊拱手领命。
    …
    两日后。
    陆逊座舰『长安』號升满风帆,借著渐起的江风,率船队缓缓西进。
    距武昌已八十里。
    江面开阔,舳艫相接。
    陆逊独立舰首,目光沉静地望向西方水天相接处,心中仍在反覆推演西线局势。
    潘濬虽败,巫县犹在,铁索江关非须臾可破,只要稳守待援,局势尚未至不可收拾之地。
    他最忧心的,仍然是潘璋监视的的赵云…
    正当他凝神思索之际,侧前江面上,一点疾速移动的赤影吸引起了他的注意。
    凝眸远眺。
    一艘轻捷的赤马舟无视庞大的舰队阵列,灵活穿插,破浪而来,直衝『长安』主舰。
    舟上信使拼命挥舞手中一面象徵紧急军情的红色小旗。
    “嗯?”陆逊眉头蹙起。
    又是急报?
    潘承明又有急报?
    距上一封羽檄,才相隔多久?
    赤马舟很快靠拢『长安』號。
    一名信使被迅速拉上甲板,见到陆逊,立刻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白羽急报:
    “上大將军!
    “陛下可在此处?!
    “潘太常千里加急!”
    陆逊闻声,心微微一沉。
    他接过羽檄,並未拆开,而是沉声问道:“何事如此紧急?前日军报方至。”
    那信使喘息稍定,急忙回话:
    “稟上大將军!
    “前日,有数名被蜀贼俘获的军士,侥倖从蜀军手中逃脱,冒死泅渡回到了巫县!他们带回了关於蜀军的最新动向!”
    “降俘逃脱?”陆逊重复一句。
    声音虽然平淡,眼神却是瞬间锐利似鹰隼。“多少人?如何逃脱?细细道来。”
    信使不敢隱瞒,据实稟报:
    “逃脱者约三十余人,多是潘太常麾下亲军。
    “他们称,是趁蜀军清晨调度、江雾浓重之际,撞倒看守,夺了小舟拼死划回。
    “途中遭蜀军追击,死伤大半。
    “但终究有数人成功抵达我巫县铁索江关。
    “蜀人见我大吴舟师逆流来救,才终於弃走。”
    陆逊静静听著。
    面上波澜不惊。
    心中却已掠过无数念头。
    俘虏逃脱,乃战场常见之事。
    本不足为奇,可以说是好消息。
    因为他们往往能带回敌营情报。
    但…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潘濬先前那封羽檄已明言,蜀主刘禪此番仍掛纛亲征,那面金吾纛旓还在灩澦关前晃了一圈,似乎想以身作饵,勾引潘濬出袭。
    而自蜀主亲征以来,蜀军用兵可谓奇诡。
    斩曹真、诛张郃、败司马,克復关中,哪一战不是虚实相合,守正出奇?
    虽未必是蜀主之策,但刘禪身边岂无谋划之人?
    陈到更非庸碌之辈,治军岂会如此鬆懈,让数十俘虏在主力水寨轻易走脱?
    念及此处,陆逊目光扫过手中那封羽檄急报,復又抬眼望了望西面浩渺江天。
    一股难以言喻的疑虑,如同江底潜流涌上心头。
    由不得他不警惕,大战之际,任何一丝不合常理的细节,都可能暗藏著致命的陷阱。
    瞬息之间,决断已下。
    他转身,对紧隨身后的留赞沉声下令:
    “正明,你与承渊(丁奉)即刻统兵在前,疾速西进,自今日起休息再减一个时辰。”
    “上大將军?”副將略显愕然。
    陆逊语气不容置疑:
    “速去,另备小舟,我要立刻回武昌面圣!
    “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我需与陛下及诸卿商议!”
    “唯!”留赞不再多言。
    催进鼓擂起,震盪江天。
    『长安』號上令旗挥动。
    庞大的舰队开始加速前进。
    陆上步卒、役夫、牲畜、车马亦加快了西进的脚步。
    陆逊则与赤马舟上几名信使,迅速换乘一条轻快小舟。
    小舟如箭,破开江水,载著东吴上大將军的深深疑虑,向帝都武昌疾驰而回。
    …
    不过小半日,陆逊便抵武昌。
    宫门守卫见上大將军去而復返,俱皆面露惊异,不敢怠慢,即刻引他入宫。
    孙权正在偏殿与近臣商议漕运事宜,闻解烦兵言陆逊忽返,一时从座中惊起。
    陆逊风尘僕僕,快步上前。
    孙权既惊且疑:
    “伯言…发生何事?”
    陆逊不及全礼便沉声出言:
    “陛下,承明又有羽檄急报!”
    “羽檄急报?!”孙权今日才稍缓的心神再次紧绷,脸色亦是倏地一变,血色褪尽。
    “难不成…巫县已失?!”
    话音未落,其人便只觉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发黑,身形微晃,几要跌倒。
    侍立在侧的谷利慌忙上前搀住。
    “非是如此!”陆逊立即摇头。
    “巫县尚在,承明仍固守待援。
    “只是此番密使所言之事,颇为蹊蹺,臣心中不安,恐其中有诈,特疾驰回稟,请陛下圣裁。”
    闻巫县未失,孙权这才长长吁出一气,復又坐下,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
    “究竟何事,伯言如此疑虑?”
    孙权声色威严中透著一丝疲惫。
    陆逊遂將潘濬信使所报,关於被俘军士趁雾逃回巫县之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末了,他道:
    “陛下,两军对峙,降俘寻机逃脱,本不足为奇。
    “然陈到非庸碌之將,蜀主用兵亦號为多譎。
    “臣恐此乃蜀人纵归之计,意在借降俘之口,传递虚情,乱承明、公礼之断,诱我大吴入瓮。”
    孙权眉头渐渐锁紧。
    陆逊简单一点,他便意识到其中关窍。
    战场之上,真真假假,虚实相生,这类『因间』之策並非罕见。
    “信使何在?”孙权沉吟片刻后发问,“潘承明羽檄又何在?”
    “信使数人皆隨臣回宫,正在殿外候旨,羽檄在此。”陆逊自怀中取出那封插著白羽的紧急军报,躬身呈上。
    他之所以急来此处,便是因为这羽檄急报乃是呈递天子,里的內容唯有孙权可以拆看。
    孙权接过,迅速拆开检视。
    帛书乃潘濬手书无疑。
    字跡略显潦草,显是仓促间写就。
    其上详细稟报了降卒逃归经过,並提及,根据这些降卒所言,蜀军近日正尝试清除江底暗锥,似有积极准备继续进攻的跡象。
    当看到蜀军正在以一种缓慢的、近乎蠢笨却又无可奈何的方法於江上拔除江锥之时,孙权本能一喜,按照这种速度,仅凭江锥,便能阻止蜀军水师二三十日不止。
    而光靠步军,纵十万而至,也绝无可能攻下巫县及铁索江关。
    只是…这种喜悦很快便消散。
    因为…陆逊此来所为就是此事。
    他將羽檄递给陆逊。
    陆逊展信观毕。
    面色更深沉了几分:
    “陛下,臣已確信无疑。
    “那些血战逃归的降俘,乃是蜀人纵归因间之计也!
    “这些降俘带回的『蜀人拔锥甚缓』之言,则是蜀人疑兵之计!”
    “彼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其真实意图必在铁索江关!”
    闻陆逊此言,孙权无有狐疑,深以为然。
    紧接著整个人忽的脊背生寒。
    倘无陆逊识破蜀人诡计,那巫县岂不是须臾便失?!
    “伯言…伯言,按羽檄所呈之言,潘承明、孙公礼,巫县诸將,岂非尽中蜀人之计矣!”言及此处,孙权眼前再次一黑,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油然生发。
    “你说…阿斗的暗渡陈仓之策究竟是什么?他难道真有什么办法迅速破解我大吴江锥?”
    陆逊同样感到不妙。
    纵使他已经识破蜀人之策,可想让潘濬、孙韶知道,至快至快也要二十日,不可能更快了。
    没有头绪。
    他只能继续进言,语气恳切:
    “陛下,当务之急,非是揣测蜀军是否有暗渡陈仓之策,而是立刻加固秭归西陵之防!
    “我军主力逆流西进,非四旬不能抵达巫县。
    “然…蜀军若攻下巫县,再顺流东下,其势迅若奔雷!
    “倘巫县有失,秭归、西陵便是荆州最后之屏障!
    “务必即刻增兵固防。
    “再加派斥候,广布烽燧,尤其是江北群山密林,需严防赵云遣精锐穿插渗透!”
    孙权被陆逊之言惊得心头一凛。
    但旋即又强自镇定下来,似在说服自己般连连摆手:
    “伯言勿忧,勿要过虑!
    “我大吴有沉江之锥,还有横江铁索,蜀军纵施暗渡陈仓之策,亦非旦夕可破!
    “至於赵云,潘文珪屯戍临沮,必不有失。
    “眼下…眼下遣使昼夜兼程,疾驰巫县,告诫承明严防蜀人诡计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孙权言语之时已是六神无主,敲击案几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加快频率。
    陆逊默然不语。
    蜀军究竟意欲何为?
    若真欲速取巫县,又將如何破解沉江之锥与横江铁索?
    问题盘旋脑中,却找不到答案。
    陆逊只能拱手,沉声出言:
    “陛下,军情瞬息万变,纵有万全之备,亦不可有丝毫轻忽,何况蜀人诡计多端,我大吴已非万全。
    “请陛下即刻再加强秭归、西陵防务,以备不测!
    “臣已催促西进大军日夜兼程,儘快赴援!”
    孙权见陆逊脸上竟亦有忧虑之色,终是点头,语气中带著前所未有的沉重:“伯言,西线……便託付与你了!”
    “臣领旨!”陆逊深深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其人背影迅速消失在殿外渐沉的暮色之中,只留下孙权独坐殿內,目光闪烁不定。
    江水浩荡,往巫县送信,最快的信使也需要二十余日。
    这二十余日,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现在只能许愿。
    期待陆逊不过多虑。
    期待潘濬、孙韶能守住巫县。
    期待蜀军拔锥的笨办法,真的只是笨办法,而房陵前的赵云,会被潘璋死死盯住。
    …
    灩澦关上游二十里。
    一处江流相对平缓的河湾。
    此地已是汉军控制范围,沿岸林木被大量砍伐,露出大片白生生的树桩和泥地。
    数百近千名赤膊的汉军士卒,號子此起彼伏。
    他们正將无数粗大的原木,从岸上拖拽入水,场面浩大。
    关兴立於一块高耸的岸石之上,目光如炬,扫视著整个作业江滩。
    不时有军校上前稟报进度。
    他或頷首,或简短指示一两句,確保这庞大的工程井然有序。
    巨大的原木被滚入浅水,更多的兵士涉水其中,用粗长的麻绳將这些巨木並排綑扎结实。
    水四溅。
    一根根巨木,逐渐联结成一艘百步见方的庞然大物。
    而江面上,如此庞然巨物已有五艘。
    它们並非舟船,无舵无帆,无桅无桨,只是纯粹由巨木捆绑而成的方形巨筏。
    每一筏皆百步见方,其规模骇人心目,远超大江上任何楼船战舰,所有人见所未见。
    它们浮於江面,又吃水极深,隨著江浪缓慢起伏。
    张表立於天子身侧,望著江中那五艘堪称恐怖的巨筏,眼中难掩惊疑之色。
    最终仍是忍不住,侧身向身著常服的天子微微一礼,低声相问:“陛下,此筏……当真有用?”
    刘禪负手而立,目光並未从江中的巨筏上移开,语气平淡中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確定:
    “自然有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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