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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四不两直,江水太凉

    第254章 四不两直,江水太凉
    江雾如纱。
    笼住灩澦关前的汉军水陆营盘。
    刘禪於座舰『炎武』號顶层飞庐舱室醒来。
    昨夜异常平静。
    没有小概率发生的夜袭。
    也没有来自大巴山的急报。
    所以这位天子一觉睡到了天明。
    他已不是刚亲征时候的雏儿了,不论何时,发生何事,只要不是事务紧急必须自己参与处置,他都可以很快安然入睡。
    这种心安,既来於司空见惯,又来於身周將士可以信重,还来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
    起身披上一件薄氅,刘禪推开舱门,湿冷的江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沿江分布的汉军营寨已然甦醒。
    缕缕炊烟从各处升起,与江雾山雾交融在一起。
    由於关山隔阻,崎嶇遥远,又有灩澦关挡在中间,傅僉、赵广等人的消息难以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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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禪睡前收到的最后一则军报,便是賨人龚顺、鄂何已率眾潜至鹰愁涧以东,傅僉准备夺关。
    至於后面战事究竟如何,却是没有战报传来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傅僉、赵广都是稳妥之人,真若遇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自己早就收到紧急军报了。
    “陛下。”
    陈到沉稳的声音刘禪身后传来。
    大概因为年老的缘故,他每天的睡眠都很少,却不觉疲累,今晨已在下层甲板忙碌许久,见天子起身,这才踏阶而来。
    “安国、子瑾(郑璞)已点齐两千虎賁、两千郡卒,眼下正在將輜重装船,准备溯流至上游入山,支援公全、辟疆诸军。”
    刘禪闻言頷首,目光依旧投向北方层峦迭嶂的群山:“公权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尚无。”陈到回答简洁。
    不多时,备战的关兴传来消息,岸上步军已全部准备妥当,甲兵輜重已全部装船,请求发兵。
    “既安排好了,便动身吧。”刘禪並不犹豫。
    关兴、郑璞二人得令,於是水陆並进,往上游驶去。
    目的地,自然便是上游二十里外汉军开闢出来的行军山道,待追上傅僉、赵广所统前军,恐怕得是三四日后了。
    逆流而上不像顺流那么简单,步军不能再搭乘舟船,而须徒步,且须伐林开道。
    不多时,关兴旗舰已消失,后军却是仍未动身。
    刘禪不再西望,而是缓步下船,穿越泥泞的滩头,来到汉军营地里。
    经过一夜休整,將士脸上恢復了些许血色,举手投足间,也明显多了些力气。
    民夫和辅卒抬来一桶桶江水。
    这些江水经过初步沉淀,入瓮后投入大量薑片烧开,再晾到温热,最后分送各营。
    关中瘟疫结束后,战时严禁饮用生水的规矩还是保留了下来。
    起初还有人抱怨麻烦。
    可当大规模的痢疾腹泻再也没有发生的事实摆在面前,再也无人质疑这条规矩。
    比起战时数百上千人因痢疾腹泻而士气溃散,多打烧几捆柴火,实在算不得什么。
    路过一处营地,几名伙夫正將沉重的大瓮架在火上,熬煮著粟米与乾菜、碎肉混合的羹粥。
    刘禪凑近,见粥咕嘟冒著热气,浓香隨风飘散,引得排队等候的士卒不时吞咽口水。
    刘禪命龙驤司马季舒为自己打来一碗,送到自己舱室中晾凉,而后继续巡营查看。
    军中大小上下大多都知,天子时常直接从將士的锅里取食,也不嫌將士的吃食寡淡无味。
    刘禪刚刚亲征时,偶有军吏伙夫剋扣將士伙食。
    米少了,肉少了,盐少了,被刘禪撞见,过不多久,便会有天子近侍带著龙驤郎前去过问。
    究竟是真有困难?
    还是有人从中贪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是小小的管理米麵油盐、锅碗瓢勺的小官下吏,也能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內为某些人谋些利益。
    而当刘禪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匯报、不须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考察各军情况,並常与將士同用一瓮之食的事情成为军中常识后。
    这种贪墨资粮之事发生的概率便大大降低。
    因为天子真会因这种小事杀人。
    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將士私底下议论,说陛下何等尊贵,怎么可能真跟我们这些人吃一样的吃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而当数名贪墨军资,剋扣口粮的“巨贪”被问罪诛斩,悬首辕门,引得三军譁然后,再没有人去討论天子是真吃还是假吃。
    真吃还是假吃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的伙食、饮水、住宿、赏罚等小事,因天子举措,较从前得到了更大、更具体的保障,这是汉军將士切切实实能够感受到的。
    於是所有议论的杂声全部息止,取而代之的,自然是对天子的颂讚。
    刘禪精力不够,於是又从龙驤郎中亲拔五十粗兼文武的心腹,由奉车都尉法邈统领,號为『绣衣使』,为自己耳目。
    他们不负责刺探文武百官情报,只是將『四不两直』贯彻到底,轻甲外覆一身绣衣,隨机出现在各军,根据刘禪教导的具体步骤,稽核军中是否有不平难鸣之事。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每当『绣衣使』出现在军营,即便是一营校尉也不敢造次。
    都是当兵的,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先前便已有贪墨军资的巨贪被绣衣使杀鸡儆猴了。
    好在天子在杀了几个巨贪后,便降下明旨,不会不教而诛,也不会追及前罪。
    只要在绣衣使稽核规矩立下后,军中莫再发生贪墨军资、剋扣军粮之事,便不会追究。
    不少军將这才宽心,明白天子不是想让他们这些军將都成为廉洁的圣人,而是天子把將士的口粮军资当作头等大事。
    如此,非议断绝。
    更多的军將、军卒,反而因此对天子愈发既敬且畏。
    因为暗中剋扣口粮军资的,很多时候不是军將军吏,而是军营外负责划拨资粮的文官墨吏。
    被诛斩示眾、悬首辕门的巨贪,也以文官墨吏居多。
    如此雷霆手段,倒让许多军將、军卒们暗暗出了一口恶气,因为在过去,这些贪墨军资的文官墨吏,上头往往有人。
    出於潜规则,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很多人对这种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不参与,更不会去检举揭发。
    但现在,不一样了。
    天子亲自督办,绣衣使稽查更是铁面无私,少有人再敢於军资、军粮上动歪脑筋了。
    兜兜转转,刘禪又来到伤兵营。
    营区的规模,较昨日他来视察时扩大了不少,但传出的呻吟闷哼却较昨日显著降低。
    更多的医匠和辅卒被抽调过来。
    他们用煮沸后放凉的布条,蘸著刺鼻的酒精,为伤兵清洗伤口、更换敷料。
    草药熬煮的苦涩气味四处瀰漫。
    重伤者被集中安置在避风保暖的帐篷里。
    伤势较轻者,则靠坐在篝火旁,喝著热乎的羹粥,望著吴军关寨的方向大声议论。
    最热闹的话题,除了昨日之战自己如何英勇杀敌,斩获多少外,莫过於天子亲临战地,巡抚三军了。
    昨日,在陈到接到自己之后,刘禪便命人升起金吾纛,往灩澦关前走了一遭。
    一来是想勾引勾引潘濬,看潘濬有没有胆子出来“擒龙”,二来便是嚇唬嚇唬寨中吴军。
    再之后便擎著金吾纛,在陈到的引护下巡抚诸营伤亡之卒,最后又在中军大帐与一眾偏將、校尉们见上了一面,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必要的安抚与激励。
    安抚士卒,施恩將校之事,刘禪在关中一直在做。
    不论多繁琐、多疲累、多重复乏味,都一直坚持在做,亲力亲为。
    亲征亲征,並不是掛旗督军、打场胜仗就足够了。
    更重要的,或者说最重要的,往往就是战后推衣衣之、推食食之这种邀买人心的施恩环节。
    得让將士们都知道,你们打了胜仗,我这天子看到了你们的付出,將来你们会高官厚禄,高人一等。
    但你们还须知道。
    究竟是谁,给了你们打胜仗的机会,你们所收穫的金银財宝、高官厚禄,又到底是谁给你的。
    这种事情刘禪不做。
    那就只能由陈到来做。
    如此一来,將士们便会认为,他们得到的一切,都是大督陈到为他们在天子面前爭取来的。
    於是他们感恩的对象,就是大都督陈到,而不是刘禪这个天子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帐,所以不论是丞相、赵老將军,抑或陈老將军,刘禪都没有碍於所谓情份,而不把自己的手伸到他们军中。
    丞相、费禕、赵老將军、魏延、王平、吴懿吴班…所有人都已经对这事司空见惯,绝大多数重將重臣都沐浴过刘禪的“天子圣恩”。
    但陈到、辅匡、陈曶、阎宇、郑璞、王冲…这些江州、白帝一线的將士,却是一直无幸得刘禪“恩遇”。
    这是第一战,第一次。
    刘禪自然要郑重对待。
    “高兄!高兄!快说说,昨日给你纸条那位…真是陛下?”一名年轻的军侯挤到高昂所在火堆旁,脸上满是兴奋与好奇。
    由於这里是轻伤营,天子昨夜巡抚诸营的时候,並没有在这里多作停留。
    导致许多无伤、轻伤的將卒都没能看清天子究竟长什么样。
    但…许多人却对那名给高昂递纸条的年轻儒將印象深刻。
    听到有人说,那儒將竟是天子,这才全部簇拥到高昂身边,欲从高昂这里印证一二。
    高昂甲冑齐整,胸前那片救命的银甲已被擦拭得鋥亮,成了眾人目光的焦点。
    其人正就著肉粥啃一块硬麵饼。
    闻言,用力咽下粥饼:“是。”
    言罢,脸上得意之色抑制不住。
    能不得意?
    他这都算低调了。
    放眼全军,试问有几个人能一战斩首七级?
    放眼全军,试问有几个人能有幸得天子问伤,並亲赐圣諭?
    莫说他一个小小虎賁郎,纵使一个校尉、偏將得此殊遇,恐怕都恨不得逢人便主动发问:『你怎么知道天子大讚我连斩七级之功,並赐我以圣諭?!』
    有人忽而狐疑:
    “老高,你…你先前不是逢人便说,那银甲片乃是天子在长安所赐,要是昨日那將军真是天子,你难道还能认不出来?”
    高昂故意板起脸:
    “老子说是就是!
    “老子在长安大阅时喊破了嗓子才得陛下注目赐赏!
    “陛下就是化成……我就是死了化成灰,都不可能忘天子模样,岂能认错?!”
    “那你……”那人仍不信。
    “你们懂个啥?!”高昂哼哼。
    “昨日陛下刚到这里的时候,既没有穿天子袍服,也没有打出天子龙纛,显然不想让人认出他来。
    “我虽然认出陛下,又岂能胡乱嚷嚷?”
    言及此处,他故意显出杀意,面目狰狞地环顾身周眾人:“万一…你们这群人里就有吴犬的细作,欲对陛下行不轨之事呢?!”
    眾人闻言一怔。
    不少人竟是被这连斩七级的莽汉眼神里仿佛凝成实体般杀意嚇住,悻悻后退几步。
    “高兄瞎说什么呢,咱们这里怎么可能有吴犬细作?”另一名跟高昂相熟的都伯也凑过来,攀著高昂的肩膀,眼睛发亮。
    “来来,高兄说说,陛下给你那张纸条上究竟写的啥?
    “是不是直接升你做亲兵了?!
    “快拿出来让弟兄们看看,羡慕羡慕唄?!”
    周围响起一片起鬨之声。
    高昂闻声,却是忽然正色:
    “胡说什么!
    “陛下赐我的东西,那是能隨便拿出来显摆的吗?!”
    “嗨,怎么不能?”那军侯一脸怪异。
    “陛下在长安赐你的那枚甲片,你不是逢人便要炫耀一番?!”
    “那不一样!”高昂肃容正色,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陛下既然没当眾宣告,那就不是我能张扬的!”
    “嗨,看看嘛!”人群中,仍然有人起鬨。
    “就是啊,看看有什么要紧?”
    高昂摆头喝道:
    “不必看,总之…陛下记得我,记得咱们这些为大汉廝杀的汉子,这就足够了!
    “多砍几个吴狗魏狗,田地宅子会有的,女人儿子会有的,荣华富贵大鱼大肉都会有的!”
    不少人闻言,虽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还是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与希冀。
    毕竟高昂虽说得含糊,但眉眼间的光彩和语气中的篤定,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纸条写的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子念著咱廝杀汉!
    只要跟这高昂一样,为天子多杀几个吴狗魏狗,咱这些廝杀汉將来也能当人上人!
    …
    …
    灩澦关前。
    一直凝神瞩目关寨情况的陈到,忽然轻咦一声。
    片刻后,疾步趋至天子身侧。
    “陛下,有些不对劲。”陈到以手指向关墙,“吴贼守军…似乎有些异样。”
    刘禪闻声,凝眸望去。
    看不清晰,於是凑近。
    没多久便察觉到,彼处关墙相较於昨夜旌旗林立、身影绰绰的,此刻竟显得有些…疏落?
    旗帜依旧在,但值守的士兵数量明显减少。
    巡弋的士卒,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步伐拖沓。
    更明显的是,几处垛口后的吴兵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再是警惕地对江畔张望,而是频频向內城和北方指指点点。
    彼此间,似乎在激烈地爭论著什么,甚至有人朝著关內方向激动地挥舞手臂。
    再仔细看。
    就连关寨上空升起的炊烟都透著一股惶惶不安的气息。
    “是空城计?”
    “还是说…此间吴人军心已然动摇?”
    法邈忽而发问。
    刘禪若有所思。
    一个念头升起:
    “如此惶惶不可终日之象,莫非公全、辟疆、定疆他们…昨夜已竟全功?”
    眾人闻言,既疑且喜。
    刘禪率眾回到炎武號上。
    而就在眾人疑喜不定之时,上游大江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櫓桨破水之声。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三艘轻捷的赤马舟正劈波斩浪,如离弦之箭般向著龙纛所在旗舰疾驰而来。
    当先一舟,数员大將昂然挺立。
    “是安国?!”陈到眼力极佳,率先认出了刚刚才乘舟西去的关兴,隨即又看到旁边两人。
    “还有…公全跟辟疆!”
    赤马舟速度极快。
    没多久便靠上龙舟。
    傅僉、赵广二人不等舟船停稳,便矫健地攀上舷梯,快步登上甲板。
    二將征袍破损,甲冑染血蒙尘,脸上带著连日征战的疲惫,但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著压抑不住的亢奋与大悦。
    “陛下!大都督!”前部督傅僉率先抱拳,声音激动沙哑,“北路克捷!”
    赵广紧隨其后,同时躬身:
    “陛下!
    “臣等幸不辱命!
    “昨夜已破深涧关!
    “其后连追二十里,斩將夺旗,大破吴军!”
    “斩將夺旗?”刘禪的目光立刻被傅僉和赵广身后亲兵捧著的几个木盒吸引。
    “这里面是……?”刘禪指著木盒,饶有兴致。
    傅僉接过其中一个木盒,猛地打开,一颗鬚髮斑白、面目狰狞的首级赫然呈现。
    “陛下!此乃吴將鲜于丹首级!
    “此獠昔年隨吕蒙偷袭荆州,手上沾满我荆州將士之血,今日终授首伏诛!”
    另一边,赵广亦打开另外一个木盒,里面一颗头颅双目圆睁,犹带惊怒。
    “陛下,此乃孙吴宗亲、偽翊军將军徐忠!
    “其人负隅顽抗,已被阵斩!
    “另有孙吴宗室孙规,亦曾隨吕蒙篡夺荆州。
    “此獠贪生怕死,已束手就擒,就在赤马舟中看押!”
    刘禪看著那两颗血淋淋的首级,再看向风尘僕僕却意气风发的两员爱將,一拍船舷,放声而笑:
    “好!好!好!
    “公全、辟疆!
    “真乃朕之虎臣也!”
    陈到、陈曶、阎宇、法邈、张表等围拢过来的文武要员亦是上前,纷纷向傅僉、赵广二將道贺。
    “快!且將山中战事与朕细细说来!”刘禪笑意豪放,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北路详情。
    傅僉、赵广遂你一言我一语,將他们所歷战事,简明扼要却又惊心动魄地向天子及眾將敘述一遍。
    舱板上,眾人听得心潮澎湃,就好像亲身经歷了那一路高歌猛进、摧枯拉朽般的战斗。
    赵广最后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天子及眾文武补充道:
    “陛下,臣等在追杀溃兵时,从俘获的吴军口中得知,昨夜潘濬似已率一部精锐离开灩澦关,意图北上增援深涧关!
    “然其未至深涧,便遭遇我军击破深涧关后溃败下来的败兵!
    “应是知大势已去,竟未敢与我军接战,便径直接引兵东向,往巫县方向逃窜了!”
    “什么?”刘禪闻言先是愕然,而后与陈到面面相覷。
    “潘濬…潘濬竟弃关而走?!”张表亦是失声,脸上同样是难以置信之色。
    刘禪再次望向那座此刻显得异常安静的灩澦关,一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关上守卒突然间如此惶惶不安。”
    刘禪身后,张表也抚掌大嘆:
    “是啊!
    “若非潘濬遁逃,军心崩解。
    “关上守卒焉能是这般光景?
    “潘濬…潘濬,不意其人竟做出此等事来?!”
    语气中,有几分大喜,亦有几分不可思议。
    这廝叛汉降吴,又主动进献大汉在荆州布防图给孙权,才导致荆州在短时间便尽丧敌手。
    如今,其人深得孙权信重,更为孙权持节督军,这样一个人,竟临阵弃军而逃?!
    眾人短暂的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
    若潘濬仍在,即便军心动摇,凭藉关险与其威望,或许这座灩澦关还能支撑一阵。
    如今,潘濬率先弃军而逃。
    这座灩澦关,赫然是唾手可得!
    …
    与此同时。
    与汉军惊喜不同。
    灩澦关內,赫然是另一番景象。
    潘濬参军邓玄之,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中军帐內来回踱步,脸色苍白如纸。
    他方才试图整顿防务,弹压军中的流言蜚语,却发现自己的军令已然不再好使了。
    潘濬弃关而逃的消息,已如暴风肆虐,迅速席捲全军。
    “潘太常…真的走了?!”
    “把我们丟在这里等死?!”
    “蜀军…蜀主就在外面,我们怎么办?!”
    各种惶恐、猜疑、绝望的喝骂。
    在灩澦关寨城的各个角落响彻。
    邓玄之闻之,心惊肉跳。
    潘濬弃军而走,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其人不仅仅是持节督军的主帅,更是荆州士人之冠首,是无数荆州籍官吏、將士的主心骨。
    如今,这根主心骨倒了。
    还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
    恍惚之中,邓玄之眼前浮现一幅令他毛骨悚然的图景。
    愤怒的士卒衝进帐来。
    將他这个潘濬参军乱刀砍死。
    然后…割下他的首级,作为向汉军乞降的献礼!
    念及此处,一股寒气自其人脚底直衝天灵盖,让他不由发颤。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停下来来回踱步的脚步。
    先是深吸一气。
    再是深吸一气。
    最后再吸一气……
    一刻钟后,他才终於鼓足了气,一个箭步猛地衝出帐外。
    刚一出帐,整个人一愣。
    只见自己的军帐周围,已经围满了不知数十还是数百个眼神不太对劲的大吴將士。
    见此情状,他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下来,紧接著便对著周围惶惶不安的士卒们嘶声大喝:
    “休要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潘太常岂是弃我等而去?!
    “他是…他是见深涧关危急,亲往救援!
    “如今不过是战事不利,暂退巫县重整兵马罢了!
    “不久…必引援军回来救我等!
    “我等…我等深受国恩,正当坚守待援!
    “岂能胡言乱语心生降意?!”
    问罢,其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怀疑的脸。
    犹豫片刻,再次尖声喝问:
    “不论其他,若是降了蜀虏,我等在江东的家小妻儿又当如何?!
    “蜀主刘禪向来苛待降人,我等岂能自寻死路?!
    “守住!只要守住几日,太常必率援军至!”
    然而,这番色厉內荏的呼喊,並未能激起多少回应。
    许多將士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空洞。
    家小妻儿?
    先活过眼下再说吧!
    潘濬持节督军,跑了!
    你这还跟我说什么援军?!
    邓玄之看著一眾將卒的反应,心下陡然一寒,绝望、恐惧等情绪不住向他袭来。
    …
    关外,汉军已然行动起来。
    刘禪的金吾大纛矗立於『炎武』號舰首,在江风吹拂下肆意舒展,猎猎作响。
    象徵著大汉天子的权威,如重锤利刃,狠狠撞在寨內吴军茫然大恐的心臟上。
    关兴开始指挥士卒,將鲜于丹、徐忠…等七八名吴將首级高高挑起,悬掛於长竹之上。
    数十名嗓门洪亮的军士,押著吴国宗亲孙规,簇拥著数枚被梟於长竹的首级。
    抵近关墙。
    大声呼喊示眾。
    “吴犬听著!”
    “尔等大將鲜于丹、徐忠…等已然授首!”
    “宗亲孙规,亦束手就擒!
    “潘濬弃尔等如敝履,早已逃之夭夭!
    “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难道要为他们陪葬吗?!”
    汉军劝降的吼声一如惊雷。
    那几颗血淋淋的狰狞首级,又在竿头不住摇晃。
    关上。
    吴军將卒听得明白,看得真切,最后一点侥倖心理彻底崩溃。
    主將逃了,大將死了。
    蜀主刘禪又御驾亲征了!
    这仗还特娘的怎么打?!
    “——噹啷!”一声脆响。
    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手中的兵器。
    紧接著如堤坝决口,连锁反应在一瞬间发生。
    叮叮噹噹的武器落地声,在灩澦关寨前此起彼伏,继之不绝。
    关门被从內部缓缓打开。
    残存的吴军守卒跪地请降。
    汉军兵不血刃,迅速接管关隘。
    然而,在清点俘虏时,却唯独不见了潘濬参军邓玄之。
    一名投降的吴军都尉战战兢兢地朝陈到稟报:
    “稟…稟都督。
    “邓参军…他…他见大军入关,悲呼数声『无面目见吴侯』,已…已投江自尽了!”
    消息很快报至刘禪处。
    刘禪闻言,不由挑眉。
    邓玄之此人,他有些印象。
    其人乃是大汉叛將郝普,也就是如今孙吴廷尉的挚友。
    昔日郝普被吕蒙算计投降,就有此人的“功劳”。
    “投江自尽?”刘禪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自觉无顏见孙权。
    “还是怕朕容不下他这等反覆之人?”
    对於这种见利忘义、叛国投敌,还拉挚友下水的无耻之辈,刘禪本能有些厌恶。
    其投江自尽,倒也省事。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让刘禪感到一阵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他先是收到消息。
    大江下游一处哨卡,几名负责巡视江面的大汉斥候,忽然发现岸边芦苇丛中有异动。
    他们小心包抄过去,竟抓获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试图躲藏的文官模样之人!
    经吴军俘虏辨认,赫然便是那个据说已经“投江自尽,以身殉国”的潘濬参军邓玄之!
    傍晚。
    邓玄之被五大绑、狼狈不堪地押到刘禪身前。
    刘禪看著其人那副落汤鸡模样,又想起上午听到的“壮烈”匯报,不由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踱步到邓玄之面前。
    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语气带著几分玩味:
    “邓参军。
    “朕听闻你忠义无双,已然投江自沉,殉了你的大魏吴王。
    “怎地…这江水竟没能收了你?
    “还是说,临时改了主意,欲反吴…归汉?”
    邓玄之浑身湿透,垂首跪地。
    头髮黏在额头上。
    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沉默许久之后,才声若蚊蚋,含糊不清地囁嚅开口:
    “江…江水太凉…罪臣…罪臣……”
    “——哈哈哈哈!”
    炎武號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狂笑,就连一向严肃的陈到,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刘禪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邓玄之已是羞惭得无地自容。
    刘禪摇了摇头,不再看这丑態百出的降人,挥了挥手:“带下去,看管起来。”
    刘禪语气已无多少兴趣。
    身自来到船舷边,扶舷东望。
    巫县乃汉吴边境,守备森严。
    而其中,又以深涧关、灩澦关布兵最重。
    如今,深涧关、灩澦关,这两座扼守峡江的战略要地,连同兵器甲仗、粮草军资数以十万计,尽数落入大汉之手,孙吴戍守西境的大军,已十去其三。
    通往巫县,秭归,夷陵,乃至整个荆州的大门。
    已向大汉洞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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