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血染石央
第935章 血染石央五行魇渡空而去,其额间的蓝色光环飘然落下,如水波荡漾,涟漪泛开,须臾化作氤氲云烟,蓝颜从中一步跨出。
众人凝神望去,皆是心头微震。
却是此刻的蓝颜周身灵光涣散,法体竟如烟霞聚散,分明是魂念难以为继之相。
“圣使……”
石央纵天神情稍变,不由上前一步。
蓝颜却已抬袖虚按,素手纤纤流转月华,清音似玉磬轻鸣:“无碍。”
她垂眸望向掌心渐淡的灵纹,魂念所化的封禁之咒岂能无碍?先前与魇餮周旋时耗损的魂力,早已令这具灵体如风中残烛。
此时两仪天罗伞凌空飘落,伞面阴阳二气流转如龙。
道人真灵自伞骨间显化,看了看蓝颜,拂须叹道:“蓝道友若再强撑,这缕残魂怕是要散入三界六道了……”
“确实该离去了……”
蓝颜轻抚鬓边霜色,忽而侧首问道:“灵真可寻得传承之人?”
言及此处,她眼波微黯:“昔年允诺为道兄觅一良才,不想反累道兄枯守万载……”
道人真灵朗声大笑,玄门清气震荡虚空:“缘起缘灭皆定数,焉知这万载空候,不是天机早定?”
言罢拂尘轻扫,伞面垂落万千星辉。
见他如此洒脱,蓝颜不觉一笑,转眸望向陈沐等人:“此行还要多谢尔等,如不是你们牵制,灵真也无法一举功成。”
“前辈谬赞了,晚辈等不过恰逢其会。”
羽乘空稽首一礼,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有蓝颜封禁、仙器收尾,不说是他们,就是换几人前来,结果也大概一样。
不过天运就是如此,蓝颜缺少得力真君牵制,他们恰好到此,该是他们承下此番因果。
蓝颜想了一想,挥手点出三道蓝白翎羽,各自落入三人面前:“若尔等有朝一日位列仙班,可执此信物到蓝桦天寻我……”
羽乘空眉峰微动,暗忖这登仙之诺何等飘渺,“我们三人中,除了陈道友有着可能……”
他侧首看去,果然瞧见陈沐坦然受之的模样,再转首,发现洪无涯竟也从容不迫接下信物……
如此衬托下来,倒显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心下不觉微凛,忙探手攥住那枚翎羽。
甫一触及便觉寒彻神魂,细观之下翎羽表面流转着幽蓝玄光,竟似虚似幻。
蓝颜又单独看向陈沐:“这位小友出力良多,又代我承下为灵真寻觅传承之人的因果,却不是一句承诺便可答谢的,不知道友此行所求何物,尽可言来。”
陈沐本还顾忌直接开口相求会不会太过冒昧,却不想蓝颜主动开口。
且看对方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睛,便知其应该已经猜出了什么。
暗自感叹一声后,陈沐不再犹豫,拱手说道:“尊驾族裔承五方神禽血脉,在下冒昧,愿求一道友共证大道……”
蓝颜在前,他自不能直接说要寻觅蓝凫为灵宠,总归要在明面上说得过去。
不过道理大家都是明白,蓝颜也并不觉得被冒犯,微微一笑道:“太阴玄池深处确有枚后辈之卵,本该万载前现世,奈何虚辰餮乱吾道场,使其沉眠至今。”
“既然现在虚辰餮离去,倒也是其出世之时,道友身负大因果,我这后辈随你而去,或许有朝一日能溯祖回归祖界……”
听闻此言,陈沐眸中迸出异彩。
万载前的先天胎卵,更在太阴玄池温养万载春秋,这血脉究竟会何等惊世骇俗?
“在下多谢前辈,必定用心扶持……”
蓝颜臻首微颔,目光转向石央纵天时泛起涟漪:“尔族供奉我族二万余春秋,此番归去恐无再会之期。日后若有嫡脉天资卓绝者,同样可往蓝桦天寻我,我当亲赐其破障机缘。”
言罢,她伸手一点,一抹蓝光飞入石央纵天的眉心之中。
耄耋老者身形剧颤,以额触地行三跪九叩大礼,苍老嗓音哽咽难言:“石央全族……恭送圣使……”
蓝颜似是心软,不忍见这离别景象,不再言语,与众人点了点头后,就此化作流光破界而去,唯有渺渺清音回荡虚空……
直至天光重归澄明,石央纵天仍是长跪不起。
遥想部族两万载供奉岁月,更念及当年问道瓶颈时,若非圣使三句真言点化,只怕自己早已化作冢中枯骨……
天罗伞中道人真灵啧啧称奇,径自化作青烟没入陈沐随身洞天。
羽乘空遥望寒雾缭绕的冰宫,上前温言劝慰:“前辈既已功成得返,部主合该欢喜才是。”
石央纵天深叹一声,缓缓起身,心神这才平复下来,看了两眼后,也知道羽乘空等人的意图,拭去霜鬓泪痕拱手道:
“羽玄氏主自便即是,在下还要回部族安排一番,就不随氏主再探冰宫了……”
羽乘空颔首示意,与陈沐、洪无涯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三人衣袂带风直往冰宫掠去。
石央纵天则踏着虚空渐行渐远,袍服在渊风中猎猎作响。
他对冰宫有何宝物不感兴趣,心中所念唯有部族与圣使,两万载传承的信仰如同冰原深处亘古不化的玄冰,纵使天倾地覆亦难改分毫……
行至冰宫百步之内,三人俱是打了个寒颤。
那寒意直沁天灵,偏生灵台却为之一清,连睫毛都凝了层细碎霜。
羽乘空广袖轻振,霜簌簌而落:“这妖巢盘踞万载,难保没有阴诡布置,两位务必谨慎。”
他话音未落,便已化作流光没入宫门。
陈沐摇头失笑,与洪无涯并肩而入。
预想当中的危险并未发生,反而整座宫殿通明澄澈,妖邪气息稀薄难寻,唯东南角寝殿氤氲着凝若实质的黑雾,如同泼墨悬空,分明是五行魇经年栖居所致。
羽乘空眼睛转了一转,主动探向那座寝殿。
陈沐却驻足未随,循着灵识牵引缓步深入。
待转过七重冰雕月洞门,忽闻潺潺水声破开死寂。
他心中一喜,几步上前,便见十丈方圆的寒池表面氤氲着袅袅白雾,池水澄澈可见底部卧着枚湛蓝胎卵。
细观之,卵壳上浮着云絮状纹路,恍若碧落裁下一角封存于此,较之先前所得那枚更添几分玄奥气韵。
陈沐真切望见此行所求之物,反倒沉住了心神。
他先是拿出了那枚本源有缺的胎卵放于寒池中,而后便见氤氲寒雾骤然翻涌,分出一道灵息注入其中。
胎卵表面幽蓝纹路次第点亮,本源之力如月轮盈满,继而忽有琉璃碎裂之音破开寂静,裂纹自顶端蜿蜒而下,化作寸许缺口。
清泠鸣啭自卵中传来,陈沐凝眸望去,一道冰魄般的光华破壳而出,其声如昆山玉碎绕梁不绝。
蓝芒悬停半空渐收华彩,显化出鸿雁之形却生着冰晶翎羽的神禽,双翼轻振间,粼粼水纹凭空凝现,似月下清泉环护周身。
陈沐心下一动,顿觉太阴玄池的万年寒气已将这蓝凫血脉淬炼得近乎返祖。
而只是稍有提纯便得如此,在此沉睡万年的又当如何?
陈沐一时期待,但也知那万年胎卵沉睡太久,此时不能贸然唤醒,想了想后,他挥手一召,近半寒池转瞬汇聚成流,连带着胎卵飞入随身洞天。
而那只新出生的蓝凫也一时欢快不已,无需催促,其便随着水流一并进去,似是颇为喜欢那寒池水。
此行功成圆满,饶是陈沐也不禁心神一松。
自灵宠初生便悉心培育,此番所得因果之力必然浩瀚如潮,莫说突破两重玄关,便是连破三重也大有可为!
思忖之间,陈沐原路返回,尚未行至殿门,便听远处传来一声高呼:“羽兄,陈道友,且来一观!”
陈沐心下一动,莫非有着发现?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形立时消失,等再出现时,已然步入一座格外恢弘的殿宇。
但见穹顶星纹密布,四壁相隔千仞,而在浩瀚殿宇中央,残碑碎碣堆积成丘,支离破碎,但仍可窥见昔日擎天立地的恢弘形制。
更引人注目的是侧畔那道亘古不灭的流光玉柱,其中浮沉着一袭素白羽衣。
其通体皎若霜雪,却流转着七彩霞晕,恍若将九天虹霓尽数敛入素缟之中。
羽乘空瞳孔骤缩,眸中精芒爆射,这正是羽族世代相传的圣灵羽衣,历来唯有族中圣女可承其衣钵。
只不过当年羽涅心灰意冷下将其带走,族人还以为她会将其损毁,不成想竟完好在此。
传言中,此羽衣上有成就真仙之道,乃是他羽族的无上至宝。
羽乘空不由心热,下意识的就要上前一探,却冷不防的被洪无涯叫住:“且慢。”
羽乘空一怔,继而回过神来,这才看清那光柱之外有着禁制存在,其上还有着淡淡妖息留存,显然是五行魇万年来也对其动过心思,只是未能破开。
“连六阶妖物都未得手……”
羽乘空暗暗思忖:“不知先祖禁制,可会为同源血脉网开一面?”
不过他也知道,无论羽涅如何安排,此羽衣都不是他短时间内可以得手的。
与之相比,还是万族血脉交融之法更重要些。
念及此处,他转首看去,便见陈沐二人已经凑至碎石前查看。
他心念一动,连忙凑了过去。
陈沐目光扫过,见碎石上面多有密密麻麻的玄理图纹,与许多篆文混杂一处,看去混乱至极。
“两位道友,可有发现?”
羽乘空看了几眼,同样头痛不已晦涩不懂。
陈沐摇了摇头:“若我猜测不差,此上面应该就是你要寻找的万族血脉交融之法,只是如今混乱不堪,还需稍作推演……”
说话间他伸手一挥,顿有数块儿碎石飞起拼接至一起。
闻得此言,羽乘空缓缓点首,运起神念加入其中。
全神贯注的二人没有发现,本该置身事外的洪无涯神情凝重,倒比羽乘空还要迫切……
……
石央部族外。
石央纵天踏云而落,却心下一动察觉出异样。
往日总爱倚着青石晒日头、唾沫横飞吹嘘往事的族弟不见踪影,孩童追逐打闹的脆笑亦消散无踪,整座部族笼罩在死寂如幽潭的诡异氛围中。
老者枯瘦的手指刚掐起探查法诀,忽见天光乍裂。
一柄淬着幽蓝寒芒的钢叉破空而至,裹挟的杀意竟凝成实质,将方圆十丈草木尽数碾作齑粉。
他脸色一变,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张口吐出一阵狂风,想要稍稍阻拦。
岂料那钢叉竟如游龙入海,撕裂层层风障势不可挡。
这下石央纵天彻底惊慌了,显然出手之人的境界不低于他。
可羽玄界就这般大,哪里有人比他的境界还要高?
“是外界来人!”
不等他细想,钢叉已然临近,他踉跄急退,枯槁面皮被凌厉气劲割出数道血痕,白玉发冠应声碎裂,三千银丝在劲风中狂舞如蛇。
“为何出手……”
他嘶声欲问,钢叉却凌空折转,与两道赤金惊虹结成三才杀阵,封死所有生门。
他本就实力不足,再加上大限将至,与五行魇对上一次,更加不堪,本以为回到部族再行休息,却不想被人埋伏,糊里糊涂的就要殒命而去。
就在他目眦尽裂的刹那,一道沉浑嗓音自前方黑曜石殿震荡而出:“收剑!押他入殿!”
赤色剑虹应声凝滞,两道背生雪翼的身影破开光幕。
石央纵天瞳孔骤然紧缩,喉间发出沙哑的嘶鸣:“羽……氏主……尔等为何?”
“聒噪。”
左侧羽族真君冷嗤一声,袍袖翻卷间,自有鎏金缚仙索化作游龙,瞬息将老者捆成金茧。
石央纵天尚欲挣扎,却已被罡风裹挟着掠入部族结界。
他一头雾水,本还以为有什么误会,可当他深入部族之地后,浑身剧烈一震。
他看见总爱吹嘘剑术的族弟身首分离,年轻后辈们遍体鳞伤蜷缩在血泊里,那些曾绕膝嬉闹的稚子,此刻亦如同残叶般漂浮于冰湖之上……
老者双目陡然赤红:“禽兽!尔等禽兽不如!”
他怒吼一声,浑身灵机不问代价的爆发,金色绳索转瞬崩断,一旁的羽族真君却不慌不忙,冷讽道:“不自量力。”
二人合力一震,刚刚暴起的石央纵天便转瞬萎靡下去,观其背后灵机,竟是法相都被人打散了去……
当他如破败革囊般被掷入议事殿时,往日悬挂着百兽织毯的穹顶下,十二盏长明灯映照着满地凝固的血迹。
他强撑着抬首看去,便见数道羽翼身影负手而立,静静等着一人逼问一名短须壮汉。
“说,那三人去了何处?!”
短须壮汉正是骨即,此刻已是意识迷离,或是察觉到了部主归来,一直没有变化的脸色终是一动。
往日里铁铸般的汉子竟发出幼兽般的呜咽:“部主……他们……族人们都死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