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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百里长街送孔明

    第383章 百里长街送孔明
    京师,洛阳。
    宫城內,枫叶染丹,未央殿前百官肃立。
    李翊执象牙笏出班,声震穹顶:
    “臣举荐交州刺史诸葛亮,接替驃骑將军马超,总督雍凉军事。”
    座上的刘备轻抚霜鬢,玄衣纁裳间玉珠轻响。
    “马孟起镇边数载,確该还朝休养了。”
    对於刘备而言,他一直是想把地方军权给收回到中央来的。
    马超的兵败,其实恰好给了刘备的一个机会。
    如此一来,除了江南的兵权没能收回外,地方上大部分军权都给收回来了。
    丹墀下忽起骚动,司徒王朗踏著青石砖疾步出列,絳紫朝服翻涌如云。
    “陛下!关中乃京师屏翼,岂可付与荆州败军之臣?”
    “诸葛亮昔年用人不淑,险失荆襄。”
    “今治交州不过数载,纵有白之利,终是文吏之才!”
    “岂堪此大任乎?”
    雍凉总督是一件肥差,许多人盯著这个位置。
    而李翊却举荐了一个身处边境的诸葛亮。
    这让一眾混京圈的大佬们,当然心中不服。
    但也正因为如此,李翊才要举荐诸葛亮。
    因为他没什么势力,有也顶多是一点交州势力。
    但对於强大的中央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培养新贵,压制功勋元老。
    为二代君主铺路,这也是刘备希望看到的事。
    他甚至觉得这比他统一天下更加重要。
    毕竟对於强大的齐汉而言,灭掉吴魏不难。
    但如何使二代的权力和平交接,一直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御案上的青铜蟠螭纹香炉青烟裊裊,映得天子面容明灭不定。
    李翊忽將笏板横握如剑,星目骤闪:
    “岂可因一时成败来论英雄?”
    “当年高祖皇帝亦曾数败於项羽,可终於垓下一战功成。”
    “孔明虽有失江陵之败,然交州蔗田千顷,商船络绎。”
    “昔年瘴癘之地,今岁纳粮三十万斛!”
    话音未落,庞统突然接口:
    “白岁入可抵半州盐税!”
    自从荀攸重病归乡后,李翊便有意栽培庞统。
    庞统也察觉到了李翊打算把他培养成荀攸的接班人,所以在朝中也是李翊坚定的党羽。
    李翊的政治主张是什么,庞统就一定会跟著附和。
    王朗雪须颤动,象笏直指殿梁:
    “雍凉铁骑冠绝天下,非深孚眾望者不可制!”
    “驃骑將军旧部皆西凉虎狼,若生变故……”
    语至此处,满殿朱衣皆垂首观履。
    李翊忽朗笑振袖:
    “司徒慎言!莫非疑吾举贤之心乎?”
    玉阶上忽然金玉交鸣——
    刘备起身时十二旒白玉珠剧烈晃动,厉声打断道:
    “二卿且住。”
    君臣目光在九鼎熏烟中一触即分。
    李翊倏然跪拜:
    “臣愿以相位保诸葛孔明必破司马懿!”
    李翊“臣愿以相位保诸葛孔明”之言未落,
    庞统、徐庶、刘曄等一眾大臣,纷纷持笏出列,高喊道:
    “我也愿保!”
    “我也愿保!”
    “我也愿保!!”
    “……”
    这些人並不是因为他们都喜欢诸葛亮。
    事实上诸葛亮的崛起,甚至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政敌,抢夺他们的利益蛋糕。
    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支持诸葛亮了。
    因为他们有著一颗更大的大树庇护——李翊。
    这些人都是李翊的门生故吏或者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在朝中是李翊绝对的拥躉党羽。
    既然李翊拿相位担保了,说明其政治立场非常坚定。
    而眾人也都是职场老油条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刘备纵声长笑,十二旒白玉珠击打轩辕镜声声清越。
    “善!”
    “李相知朕如鼓应桴!”
    “擬詔!”
    天子振袖时玄衣纁裳捲起香灰如雪。
    “八百里加急发往交州——著诸葛亮携白十斛、交趾稻种百石,即刻入洛述职!”
    飞檐下铜铃清越,恍若昭武皇帝再兴汉祚的八载韶音。
    退朝钟磬余韵未绝,李翊朱紫朝服未解,逕往东宫行去。
    宫道两侧丹桂垂珠,其香沉鬱。
    东宫掌令宦官见首相仪仗,疾趋通传。
    不及片刻,太子刘禪玄衣纁裳迎出,太子妃张星彩簪赤凤衔珠步摇隨行。
    二人整襟敛袂,依礼长揖:
    “参见相父。”
    李翊受全礼方虚扶:
    “方才朝罢,顺路前来探看殿下。”
    抬眼细观太子,这位年轻的储君面如满月。
    眉眼间的锋棱已被宫闕柔化,唯剩一派温润。
    侍婢奉上茶盏时,李翊指节叩案三响:
    “汉军正伐孙吴,老臣斗胆,想拷问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刘禪眸光骤亮,恭恭敬敬地答:
    “天兵所指,逆吴望风披靡。”
    “况有陈元龙都督舟师,彼乃父皇股肱之臣,又是相父信任之人。”
    “吴贼岂有不克之理?”
    茶沫在盏中转出涡纹,李翊声沉如古井。
    “……克吴必矣。”
    “老臣所问,在江南既定之后。”
    言外之意,李翊是想问刘禪
    “战火荼毒之地,自当减赋賑灾,使百姓沐汉恩。”
    太子语未竟,忽见首相搁盏,震起一声轻响。
    “非问黎庶,而问功臣。”
    李翊玄色貂蝉冠下双目如电。
    “淮南诸將灭吴之后,战功赫赫。”
    “朱、张、顾、陆诸江东首屈一指的大族俯首,殿下欲以何策安置?”
    刘禪一时愕然,怔怔答道:
    “依汉朝旧制,功勋者列侯赐爵。”
    “有过者贬黜问罪,岂有他哉?”
    殿外忽过秋风,卷得窗帘珠玉相击。
    李翊凝视晃动的珠影,沉声说道:
    “若使江南豪族尽掌兵符,吴地降將俱封万户。”
    “待殿下践祚之日,可能保其忠心?”
    良久静默,唯闻更漏。
    刘禪终於抬头,正色说道:
    “孤以赤心待人,人必不负赤心。”
    “殿下,你……”
    首相一时语塞,罕见地被太子说到语塞。
    这回轮到李翊沉默半晌了。
    良久,他方才嘆道:
    “此语与你父亲当年倒是如出一辙。”
    见太子怔忡,李翊嘆如松涛:
    “然而,你父皇早年间那是江湖龙蛇,殿下自幼生来便是庙堂鼎器。”
    “江湖讲义气,庙堂讲制衡。”
    “若只知推心置腹,恐成姑息养奸。”
    星彩妃裙裾微动欲言,却被丈夫轻阻。
    刘禪前倾躬身,意味深长地问道:
    “相父深意,可是想要孤做些什么?”
    “非是要殿下立行刻薄之事。”
    李翊突指殿外参天银杏。
    “此树生自陛下登基之时移栽,八年过去,已亭亭如盖矣。”
    “殿下可知其下埋有七重沙石三层炭灰?”
    不等回答,自续说道:
    “……根易养,而土难培。”
    “殿下生来便是齐王世子,立储之时,也不过转睫而已。”
    “得天厚赐,易如反掌。”
    “正因如此——”
    李翊语势陡转凛冽:
    “更当知守成难於创业。”
    “江南非止膏腴之地,实为豪强渊藪。”
    “恩赏过则成尾大不掉,打压甚则生祸乱之源。”
    “其中分寸,非诚字可尽括,当思制衡之术。”
    言毕,振衣而起,拿起案上的《史记》,嘆一口气:
    “相父给你推荐了很多书,我知道你没有用心读。”
    “但这些书总是该读一读的,以史为鑑,读一读便能明白许多歷史人物的一生。”
    “读一读,总归是好的。”
    “诸如淮阴侯旧事,望殿下温之。”
    话落,李翊起身辞去。
    他本就是顺道过来看,兴致来了,便多聊了两句。
    也没有把这事儿看得太重。
    朱紫身影渐没於宫道时,银杏金叶正落於太子肩头,沉如金甲。
    “相父……”
    刘禪捧著手里的《史记》,乜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夫君。”
    星彩走来,揉了揉刘禪的胸口。
    “相父跟你说这些,他一定是盼著您好的。”
    “孤知道。”
    刘禪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带有一丝苦涩。
    “只是孤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
    “当皇帝难道就一定要捨弃人最基本的情感,一切都向利益看齐吗?”
    星彩默然,良久,方才慨嘆说道:
    “妾乃一妇道人家,本不该多言。”
    “只是小时候,跟著父亲,也跟相父接触过,知道许多他的政治主张。”
    “在相父看来,只有江湖人物,才能够快意恩仇。”
    “可政治人物,更多的是需要庙算筹谋。”
    说到这儿,星彩看了眼四周的下人。
    下人们会意,主动退下。
    星彩这才低声在刘禪耳畔说道:
    “……太子,这话你可莫对外人说。”
    “妾身也是在那日父亲酒醉时,偶然听到的。”
    刘禪点了点,示意星彩继续说下去。
    “父亲说,汉军灭吴之后,会优待孙氏旧臣,包括孙氏子孙。”
    “哦?为什么?”
    “……妾身也不太清楚,父亲也不太清楚。”
    “只是听说这好像是內阁高层决定的,说是为了战后的抚定工作。”
    “在联想到相父方才说的话,兴许这便是其所说的庙堂筹谋罢。”
    “一切为了大局著想。”
    “政治人物只讲利益,因为这样才是对国家、对百姓最好的。”
    “如果感情用事,可能会反过来连累社稷、连累百姓。”
    说到这儿,星彩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赶至打个圆场。
    “当然,这些都只是妾身的一家之言。”
    “太……夫君可莫要多想,做你自己便好。”
    嗯。
    刘禪点了点头,轻轻搂住星彩的腰肢。
    “不管將来之事如何,孤都一定会保护好你。”
    “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话落,两个人相视一笑。
    ……
    暮鼓盪过洛阳十二街衢时,首相仪仗转入朱雀门西侧的相府。
    李翊方下轿輦,长子李治早著青锦深衣恭候门廊,灯笼映得他眉间忧色明灭不定。
    “父亲。”
    李治执礼甚恭,“关將军府上又遣人来问,婚期当定於何时?”
    李翊解下貂蝉冠递与侍从,玄色朝服纹蟒在烛火下似欲腾空。
    “汝便这般急切?”
    “非是孩儿孟浪。”
    李治隨父步入中堂,屏退左右方低声道。
    “关三小姐已过及笄之年,两家早换庚帖。”
    “早日礼成,既安关將军之心,亦显我家诚意。”
    语稍顿,声音压得更沉。
    “云长公现掌禁军虎符,威震华夏。”
    “两家联姻,对双方都好。”
    “够了。”
    李翊忽以指节叩响紫檀案,震得官窑笔洗中清水漾圈。
    “婚姻大事,岂是朝堂算计?”
    烛爆裂的脆响里,李治垂首答道:
    “父亲昔年教儿,世族婚姻当如弈棋——落子须顾全局。”
    良久沉寂后,首相终是嘆道:
    “唉,也罢,择吉日罢。”
    见长子喜动顏色,復又肃容道:
    “然须知——”
    “关家女儿非棋局之子,既娶之,当终身敬之护之。”
    “否则以关公的脾气,到时候为父可帮不了你,”
    “父亲宽心,孩儿晓得的。”
    待李治躬身退去,屏风后转出夫人袁莹。
    湘裙玉簪的首相夫人未语先笑。
    “治儿聘得关家明珠,朝中谁不道是天作之合?”
    “偏相爷你呀,蹙眉如饮黄连。”
    李翊任夫人解去腰间金带,嘆道:
    “佛经有云: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
    “吾也是觉得,正因我李家身处高位,才更应该儘量少沾惹因果。”
    “本就身处红尘之中,又何必沾惹更多红尘。”
    “將其他家的事,也给卷进来呢?”
    “怎还参起禪来?”
    袁莹嗤笑一声,掷带於榻。
    “妾只闻孔圣说:『未知生,焉知死』。”
    “那套前世今生之说,岂非妄言乎?”
    首相默然行至窗前,见院中老槐虬枝割裂,宛如秋月,幽幽道:
    “今岁冬祭,吾便四十有七了。”
    枯叶沙沙声里,其声渐微。
    “高处霜寒,非立者不知。”
    “而今李家门生故吏遍朝野,与关张世姻,与大族联宗。”
    “是福是祸,未可知也。”
    李治娶了关三小姐,而次子李平则娶了张飞的另一个女儿。
    也就是歷史上的“小张”皇后。
    也就是说,本位面的刘禪是玩不了姐妹的了。
    他只娶了张星彩一个正妻。
    唯一的遗憾是,李平是庶出。
    虽然过继给了麋夫人,抬高了一些他的身价。
    但正如袁绍也是过继的一样,该被骷髏王嘲讽,还是被嘲讽。
    但张飞倒不在乎这些,他觉得能跟李先生联姻,那就是最好的。
    对女儿也好,对张家也好。
    而李翊转念一想,儿女们总是要成家的。
    从古至今,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与其纠结把儿女配个哪个家族,倒不如就简单一点。
    跟关张家联姻算了。
    反正是绝对不可能,跟普通的平民百姓结连理的。
    道理也很简单,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何进便是这么崛起的。
    这一个屠猪贩酒之辈,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將军。
    忽转身目视夫人,眼角细纹如刻。
    袁莹执灯的手微微一颤,暖光掠过丈夫鬢角星霜。
    “夫君未免太过杞人忧天。”
    “纵有万般艰险,莫非还能舍了这相位不成?”
    “痴儿。”
    李翊竟露笑意,轻抚夫人肩头绣著的缠枝莲。
    “岂不闻《易》云『亢龙有悔』?”
    “今汝只需好生操办婚仪即可——”
    “记住,排场不必过大,依侯爵嫡子礼减三成。”
    更鼓声穿庭而过,李翊又忍不住轻吟《诗经》中的句子。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此非佛语,却是圣贤道理。”
    七日后,关李两家正式联姻。
    婚事隆重举行,张飞、赵云、许褚等一眾重臣都亲自出席了。
    刘备忙於国事,虽然没有亲自出席。
    但仍然派遣太子刘禪出席,以此来表达他对这对新人的祝福,並送上了贺礼。
    ……
    中秋方过,岭南暑气尚未全消。
    苍梧郡,刺史府衙內却已沁著些微凉意。
    诸葛亮正伏案披阅今岁蔗田与寮的册簿,宽大的素袍袖口沾了点点墨渍。
    堂外格树巨冠投下浓荫,蝉声嘶哑,衬得庭中更显寂静。
    忽闻前庭脚步杂沓,一名属吏急步趋入,不及整冠便稟:
    “使君!洛阳天使至,仪仗已抵府门!”
    诸葛亮闻言,笔锋一顿,一滴墨落在“產量”三字上,缓缓泅开。
    他抬首,目光越过门廊,望见院中阳光刺目,静了一息,方道:
    “开中门,具香案,迎詔。”
    儘管还不知道是喜詔还是恶詔,可诸葛亮內心中隱隱约约就是感到一股激动之情。
    这份激动,难以言说。
    詔书黄綾,字句雍容。
    天使嗓音清亮,穿透岭南潮湿的空气。
    他先赞交州刺史诸葛亮抚民有道,化僻远为乐土。
    再颂其慧心巧思,授民以甘蔗之植。
    白之制,兴此甘飴之业。
    利国益民,功在社稷。
    堂下肃立的州府属官如蒋琬、廖化、刘磐等。
    皆微微頷首,面露与有荣焉之色。
    诸葛亮垂首恭听,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
    此类褒扬,近年往来公文中已见惯。
    直至天使声调微转,读出了那句:
    “……著交州刺史诸葛亮,接詔之日起。”
    “即刻交代州务,速返洛阳陛见,不得迁延。”
    此话一出,诸葛亮猝然抬眼,眸中精光一闪即逝。
    方才的从容像是被无形的手骤然抹去。
    他视线掠过天使捧著的詔书,落在那华美的纹样上。
    定了定神,方重新敛容,深深一揖:
    “臣,诸葛亮,领旨谢恩。”
    “陛下万年!!”
    礼毕,天使上前。
    脸上端谨的官样神情褪去,换作亲近的笑意,低声道:
    “嘿嘿。”
    “诸葛使君,可喜可贺啊!”
    “此番回京,必是简在帝心,前程不可限量啊。”
    言语间,儘是示好之意。
    他来自洛阳朝廷,又岂会不知道诸葛亮这个人接下来要飞黄腾达,成为朝中的新贵了?
    现在赶紧示好,也是提前为自己铺路。
    诸葛亮心念电转,面上却含笑谦谢:
    “……天使远来辛苦。”
    “亮僻处南疆,久不同闻朝廷大事,不知近日京中可有何大事发生?”
    他语意微顿,斟酌词句。
    “是否需亮预作预备的动向?”
    天使会意,索性藉此机会卖诸葛亮一个人情。
    於是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
    ……“好教使君知晓。”
    “前些时日,听闻驃骑將军马孟起已被召还京师了。”
    诸葛亮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旋即恢復如常,拱手道:
    “多承天使指点。”
    旋即侧身吩咐,“来人,引天使馆驛歇息,好生款待。”
    “一应供给,皆需上品。”
    侍从躬身领命,引那满面春风的使者下去了。
    使者甫一离去,堂下霎时鼎沸。
    蒋琬、廖化、刘磐等一眾旧部立刻围拢上来,纷纷长揖道贺。
    蒋琬性情最是持重,此刻亦难掩激动:
    “使君!苍梧八载,櫛风沐雨,开垦教化。”
    “今日终得朝廷青眼,吾等总算是熬出头了!”
    说著,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儘管诸葛亮把交州开发的很好,但岭南又如何嫩跟富庶的荆北比呢?
    如果可以,蒋琬依然希望能够回到荆北,甚至进入繁华的洛阳。
    “正是!此番回京,必得大用!”
    廖化接口,脸上儘是扬眉吐气的喜色。
    眾人喧腾声中,诸葛亮却默然不语,指尖在詔书边缘无意识地摩挲。
    目光投向堂外虚空,似是穿透重重屋脊,望见了万里之外的秦川陇坂。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调沉静,却如一盆冷水浇熄了眾人的热火。
    “朝廷正倾力南征,与东吴战事方酣。”
    “此时最忌者,非是江东顽抗,而是西川曹魏趁虚而入,扰我关中。”
    “关中若失,则中原震动,大局危矣。”
    他顿了顿,环视眾人,见皆已敛笑凝听,才继续说道:
    “马孟起世居西凉,威震羌胡,朝廷倚之为关中屏障。”
    “当此紧要关头,却无故將其调离……”
    “诸公,可知陛下欲调亮回京,所任何事?”
    蒋琬闻言,面色一凛,迟疑道:
    “莫非……是接替马超,镇守关中?”
    他略一思忖,眼中惊色更甚,“马超乃驃骑將军,假节,总督雍凉军事。”
    “若使君代之,岂非是要您……”
    “恐不止於一城一地將守之责了。”
    诸葛亮接口,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雍凉都督之任,怕是要落在亮身上了。”
    堂內一时寂然。
    方才的狂喜被这沉甸甸的猜测压了下去。
    雍凉,那是直面曹魏兵锋的前线。
    羌胡混杂,民生凋敝,远非这渐趋富足的苍梧可比。
    且离京畿近,被无数双眼睛盯著。
    稍微哪里做的不对,就容易被弹劾,参上一本。
    但所谓富贵险中求,这也是一个往上升、往上爬的机会。
    毕竟总督雍凉军事,一旦功成,前途不可限量。
    诸葛亮忽地轻笑一声,打破沉寂,似是自嘲,又似慨嘆:
    “《礼记》有云,『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
    “能力愈大,其责愈重。”
    “这雍凉重任,实乃炙手山芋,岂是易与?”
    然其眼底深处,
    那一点压抑多年的火苗,终究是抑制不住地燃了起来,灼灼生光。
    眾人细观其神色,虽言责任重大,但那眉宇间积鬱已久的沉滯之气却是一扫而空。
    一种亟待喷薄的锐意取而代之。
    眾人都明白,自错用了马謖,受贬交州后。
    诸葛亮心中是一直憋著一口气的,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
    希望有一天能够重返朝廷,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诸葛亮倏然振袖,朗声道:
    “诸公,你我相交於微时,共困於南土。”
    “今朝或將別离,焉能不醉?”
    “今夜设宴,凡我州中僚属、此地贤达。”
    “愿来者,皆请共饮!”
    是夜,刺史府华灯高张,宴开数十席。
    交州地僻,然诸葛亮数年经营,威信卓著。
    闻讯而来的当地豪族首领竟坐满了大半厅堂,献上的贺礼堆积如山。
    心腹幕僚张紘最后方至,执手相贺,一切尽在不言中。
    案上所陈,却並非山珍海错。
    多是清淡养生的肴饌、羹汤、时蔬、精膾。
    佐以蔗汁所酿的甜酒。
    诸葛亮数年来如一日的潜心养生。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单纯想要活得久一点。
    道理很简单,因为齐汉政权功臣几乎已经趋近於饱和。
    诸葛亮想要再崛起没那么容易。
    所以只能是通过熬时间,熬资歷,看能不能熬出头。
    为此,他焉能不努力调养身子?
    如果把身子熬坏了,那便永远失去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此刻的诸葛亮容光焕发,体態轻捷,毫无久居南方常见的沉滯之態。
    酒至半酣,诸葛亮举杯起身,环揖满堂宾客,言辞恳切:
    “亮,一介书生,蒙陛下不弃,委以边州之任。”
    “数年来,政令或有疏失,全赖诸君鼎力相助。”
    “包容砥礪,方有今日蔗田千顷,坊林立。”
    “商船远泛之微末之功。”
    “此非亮一人之劳,实乃上下同心之果耳。”
    “亮,谨以此杯,谢过诸君!”
    言罢,满饮杯中甜浆。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谦谢与颂扬之声,纷纷举杯回敬,皆道:
    “使君经天纬地之才,总督雍凉,正得其位。”
    “他日克定九州,可勿忘咱们交州旧部。”
    “哈哈哈……”
    喧囂祝祷声中,诸葛亮含笑受之。
    目光偶然落回杯中,那清澈的甜酒微微晃动,映照出樑上晃动的灯影。
    竟恍似金戈铁马之影。
    他唇边的笑意稍稍凝滯,只一瞬,又復舒展如常,举杯再与眾人同饮。
    窗外,月过中天,清辉遍地。
    將庭中蔗叶的影子拉得长长,犹如一道道待写的策论,又似一片片未启的征途。
    宴席的喧囂散尽,残烛冷炙间只余下更漏声声。
    诸葛亮並未安寢,而是於书房中秉烛独坐。
    指尖划过苍梧郡的山川舆图,目光却早已穿透窗欞,投向星汉灿烂的北方。
    案头,一盏未曾动过的白水已凝出细微的结晶。
    翌日拂晓,霜露未晞。
    车驾已齐备於府门外。
    此行轻简,除家眷车乘外,仅有十数亲卫及一车书卷。
    蒋琬、廖化、刘磐、张紘等一眾旧属皆縞衣肃立,静候最后的辞別。
    诸葛亮出得府门,目光扫过这些与他共度岭南数载寒暑的面庞,最终落在蒋琬身上。
    他执起蒋琬之手,郑重道:
    “公琰,交州之政,譬如初植之蔗,根柢未深,经不得风雨摧折。”
    “汝可暂代州事,一切章程,皆依旧例。”
    “务使民不受扰,业不輟。”
    “待朝廷明旨下达新刺史之日,方可交割。”
    其声沉缓,字字千钧。
    蒋琬深深一揖,眼眶微红:
    “使君放心,琬必竭尽駑钝。”
    “恪尽职守,保交州安泰,以待使君……以待朝廷钧命。”
    “万望使君此去洛阳,善保千金之躯。”
    诸葛亮頷首,又看向廖化、刘磐等人:
    “诸君皆国家栋樑,留此沃土,当辅佐公琰。”
    “同心勠力,不负陛下,亦不负此间黎庶。”
    眾人皆躬身应诺,声带哽咽。
    车驾启动,蹄声嘚嘚,碾过青石长街。
    將至城门处,景象却令诸葛亮陡然一震——
    但见道旁黑压压跪满了百姓,簞食壶浆,绵延数里不绝。
    其中有衣冠楚楚的汉人商贾,有椎髻跣足的土人首领。
    有满手渍的工匠,有面色黝黑的蔗农。
    此刻却全都一致地拋来送別、挽留诸葛亮。
    见车驾至,呜咽之声骤然放大,化作一片悲声:
    “使君留步!”
    “使君莫要走啊!”
    “使君恩德,吾等永世不忘!”
    一白髮老翁颤巍巍捧起一碗清澈的蔗浆,高举过顶:
    “使君!交州苦瘴癘久矣。”
    “自公来此,教民种蔗製,活人无数。”
    “此乃天降甘霖!求公饮此一碗家乡水吧!”
    诸葛亮急令停车,快步走下。
    见此情景,他素来静如止水的面容再也难以维持。
    鼻尖酸楚,热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接过老翁手中的陶碗,手指微颤,环视那一张张真挚而悲痛的面孔。
    喉头哽咽,几乎难以成言。
    良久,他方强抑悲声,扬声道:
    “亮,本一布衣,蒙陛下不弃,委寄南疆。”
    “数年来,赖诸位父老不弃,同心共济,始有今日微末之绩。”
    “此间山川,此间民人,於亮恩同再造!”
    “亮岂敢相忘?”
    言至动情处,泪落如雨,沾湿衣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在晨风中传开,带著决绝的承诺:
    “今日一別,非亮所愿。”
    “奈王命在身,不敢不从耳。”
    “然亮在此对天立誓,若他日侥倖,功成名就——”
    “必当解甲归田,再返交州!”
    “此心此志,苍天厚土,交州父老,实共鉴之!”
    “此地,永为亮之第二故乡!”
    语毕,他將碗中蔗浆一饮而尽,甘甜之中竟品出无限苦涩。
    隨即撩起衣袍下摆,竟对著万千百姓,深深一揖到地。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悲声,许多人伏地痛哭。
    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诸葛亮不再多言,毅然转身上车。
    惟恐再多留一刻,便再也硬不起心肠离去。
    车帘垂下,隔绝了外界景象,却隔不断那震天的哭声。
    车轮再次滚动,缓缓驶出苍梧城门。
    將那片他倾注了无数心血、视若故乡的热土,连同那漫山遍野的青翠蔗田与空气中瀰漫的甜香。
    一点点留在身后。
    车內,诸葛亮闭目良久,指尖犹自微微颤抖。
    直至再也听不见送別的声浪,他才缓缓睁开眼。
    眸中泪痕已干,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与坚毅,望向前方那漫长而未知的归途。
    北方天际,层云密布,隱有风雷之势。
    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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