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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叛军乏食(万字大章)

    第462章 叛军乏食(万字大章)
    “簌簌……”
    初冬十月,关东的战事愈演愈烈,李漼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杨公庆在汉军护送下返回了洛阳,并很快获得右神策军不少家族的支持。
    在李漼的授意下,杨公庆很为成为新的四贵。
    齐元简等人为了保持对杨公庆的压制,因此将此前屡战屡败的杨玄冀给扶持成了新的四贵。
    若非杨复恭、杨复光资历不足,齐元简心里其实更愿意扶持他们,但如今局势逼迫得紧,他只能选择资历老道,但手段不足的杨玄冀。
    北司的动荡,放在曾经,必然是头等大事,但如今的天下太过动荡,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河淮两道。
    十月中旬,秦宗权起兵自称忠武军节度使,派兵攻打陈州、许州。
    本就空虚的两州,面对秦宗权的突袭,根本没有抵抗就被拿下。
    朝廷急令康承训、高骈分兵进击秦宗权,生怕刘继隆抓住这个机会东进。
    彼时由于许州、陈州、汝州等处遭遇黄巢兵灾,尚未恢复,故此百姓多乏粮食。
    秦宗权拿下许州和陈州后,并未获得太多粮食,军中主要还是依靠朝廷调拨的五万石粮食,于是秦宗权一边出兵攻打汝州,威胁洛阳,一边向洛阳请表为忠武军节度使。
    与此同时,康承训攻下合肥,分兵收复庐州。
    “加把劲……”
    “砸!”
    在关东热闹时,关西五道却十分热闹,尤其是关中。
    十月下旬的关中已经平添不少冷意,但在这农闲时刻,许多百姓都跑到了关中各处的工地上务工。
    尽管每日仅十枚工钱,但这样的收入已经不低,甚至有人专门把土地租给别人耕种,自己举家前来务工。
    关中的工地,多为龙首渠、郑国渠等处水利修葺的工程。
    大唐停罢关中水利维护上百年,如今想要恢复,却也不是几个月就能实现的事情。
    哪怕距离刘继隆收复关中已经过去两年,但关中多项水利工程,如今也不过勉强修复了个六七成。
    长安城西,此刻的刘继隆正站在某处别墅中的阁楼上,远眺城西。
    在他身后,阁内分别站着张延晖、罗隐及高进达、崔恕等人。
    长安城西多别墅,这些别墅多是王公贵族令人修建的,目的就是为了眺望城西原野。
    尽管《唐律》中规定了官员们宅邸及阁楼、凉台等等营造规格,但唐代后期,许多规矩都成了笑话。
    正如刘继隆脚下的这处阁楼,朝廷规定私人不得营造超过五丈的建筑,但这座阁楼却足足高六丈。
    十八米的建筑,听上去没有什么,但当真正站在这个高度的时候,其中感受只有自己知晓。
    阁楼向西里许,便是主要供给城西耕地和城西百姓饮水的永安渠。
    由于城西风景独好,永安渠两侧多为王公贵族所圈买的土地与别墅、宅邸。
    这其中许多别墅宅邸都被刘继隆赏赐给了有功之臣,少量被他留在了手中,等待日后赏赐大臣所用。
    “这永安渠今日确定能竣工吗?”
    刘继隆背对众人询问,因治理京畿有功而被他拔擢为工部尚书的窦斌主动站了出来,恭敬作揖道:“回殿下,永安渠今日便可完工。”
    “朝廷初修永安渠时,渠宽三丈四尺,深丈许;而今宽四丈,深一丈五尺。”
    “以工部督造的水转翻车和大水车,足够将永安渠的水取到耕地土壑间,以此灌溉沿边十余万亩耕地。”
    “除此之外,诸如龙首渠、郑国渠、三白渠等河渠均修葺七八,所增灌溉田亩,不少三百万亩……”
    窦斌对关中太熟悉了,昔年在长安担任进奏使时,他可没少与长安那些王公贵族交好。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河渠为什么淤堵,耕地为什么抛荒,说白了就是王公贵族拦水作霸。
    不给好处,普通百姓连水都得不到一滴,最后逼得百姓给钱的给钱,卖地的卖地。
    在关中人口足够的情况下,只要没有这些“水霸”,修葺河渠并不困难,复垦荒地也不困难。
    “三百万亩……”
    刘继隆感叹着两年复垦的土地数量,他知道这是关中二百多万百姓和衙门共同努力两年的结果,所以由衷的感到了不容易。
    长安缺粮的原因有许多,但为非作歹的王公贵族是其中关键问题。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说道:“若是河渠尽数修浚,关中耕地能增多多少?”
    “最少能再增一百五十万亩。”窦斌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听后颔首。
    他目光看向永安渠,看着上万百姓劳作的景象,略微安定了几分心神。
    “待这些河渠修浚,关中百姓便不少二百一十万口,耕地不少一千三百万亩。”
    “这些田地要尽数均分百姓,以此保障耕者有其田,市民有其业。”
    刘继隆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称是,而他也继续对窦斌询问道:“其余诸道河渠情况如何?”
    “回殿下……”窦斌既然知道刘继隆今日叫他跟随,私下自然做足了准备。
    面对刘继隆的询问,窦斌早有腹稿,不紧不慢回答道:“陇右道河渠俱完整,无需增设修葺。”
    “剑南、山南西道淤堵河渠不过二三,眼下均已修葺,增田七十余万亩。”
    “眼下除京畿道外,问题最为严重的是关内道。”
    “如今关内道河渠修葺已至八成,臣预计明年岁末便可修浚,届时可增田二百万亩,达六百万亩之多。”
    窦斌说罢,刘继隆便接上话茬:“若是如此,当记工部大功。”
    “臣愧不敢当,不过是受殿下指点罢了……”
    窦斌倒是没有居功自傲,毕竟工部一开始都是高进达兼任,他也是年初才得到拔擢的。
    对此,刘继隆没有继续夸赞他,而是对群臣说道:
    “昔年吾提兵收复关内、京畿时,两道人口不足三百万,耕地不足一千三百万,百姓乏食,皆需陇右转运才得以安。”
    “明岁关内、京畿两道河渠竣修,吾民三百万,而耕地近二千万亩,民生便可粗安,然吏治为大,不可轻放……”
    好不容易恢复生产,刘继隆自然知道接下来要保障的就是百姓能够稳定生产。
    想让百姓稳定生产,保障吏治清明是必须的。
    只要没有官吏折腾百姓,不搞什么苛捐杂税,关内及京畿百姓便能在两三年后丰衣足食,这便是最大的功德。
    如今关西五道人口八百余万,耕地六千余万亩,钱粮不缺,倒也是时候谋求东进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目光看向罗隐:“洛阳情况如何?”
    “回殿下……”罗隐拱手,面色平静道:
    “据护送杨公庆返回洛阳的弟兄来报,杨公庆入宫面圣后,确实说过至尊身体不佳,如今已命太子监国。”
    “南衙支持当今太子,而北司齐元简、杨玄阶却并不认可这位太子。”
    “至尊拔擢杨公庆,而齐元简等人推举杨玄冀,加之陕虢李昌言及河中李昌符皆与杨玄阶交好,杨公庆为此忧虑不已。”
    闻言,高进达等人尽皆眼神闪烁,毕竟大唐鲜少有天子让太子监国的事情发生。
    如果李漼让太子监国,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无法处理政务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北司的齐元简等人又不太看好太子,那杨公庆为了获得李漼支持,只能选择扶持太子。
    只是洛阳与长安之间隔着陕虢、河中,所以杨公庆担心若是洛阳突发事情,自己无法应对,也等不及刘继隆伸出援手。
    面对杨公庆如此担忧,刘继隆自然要动手来安抚杨公庆。
    “秦宗权在河南闹得挺凶,朝廷虽然未曾诏令我军出兵,但架不住有人投降。”
    刘继隆看向群臣,目光放在张延晖身上,张延晖则是转身从起居郎桌案旁取来一份奏表,传递给了众人。
    在众人翻阅时,刘继隆开门见山道:“秦宗权麾下都将鹿晏弘、韩建均有意举唐州投降我军。”
    “传令斛斯光,出兵受降唐州,再奏表朝廷,擢授鹿晏弘、韩建从四品下明威将军。”
    刘继隆话音落下,这奏表也差不多在楼内十余名官员手中走了一圈。
    明威将军不过是无权散官,对于刘继隆来说,无非就是每年多出几百贯俸禄罢了。
    至于鹿晏弘与韩建是否会因此而翻脸,刘继隆根本不在意。
    只要斛斯光手里有二人的降表,这件事不论怎么说,都是自己占理。
    更何况就李漼的情况来看,他恐怕也无心来管唐州的事情了。
    “殿下,我军出兵唐州,岂不是断绝了高骈出兵进攻秦宗权之路?”
    担任礼部尚书的郑畋心向大唐,虽然有心阻止刘继隆占据唐州,却不敢明目张胆的阻止。
    他借高骈会进攻唐州为由,试图让刘继隆重新决断。
    “此事不必在意,高千里若要进攻秦宗权,即便没有唐州道,也能走大别山绕道光州北上,无非耽搁几日罢了。”
    刘继隆看向高进达,不等众人反应便道:“调王建、马懿、高淮三人提领京畿三万兵马进驻邓州。”
    “敕令,陈靖崇率军二万进驻均州,耿明率军二万进驻夔州。”
    “敕令,曹茂遣派王重荣率军一万南下同州驻扎,再调陇右二万马步兵东进,驻扎长安四周。”
    “各镇皆调遣大军一载粮秣前往驻地,凡民夫不足者,以月钱六百征募民夫。”
    “今岁陇右毕业及年满十六者,均可至长安备考。”
    三言两语间,十万兵马便被调动,且钱粮也开始由西向东的转运起来。
    足够十万大军征战一年的粮草,这显然是刘继隆在为东出做准备。
    郑畋心里着急,隐晦看向王式,却看到王式恭恭敬敬对刘继隆作揖行礼:“臣领敕令……”
    “都退下吧。”
    刘继隆宣布完敕令后,当即转身继续眺望起了永安渠劳作的百姓。
    “臣等告退……”
    群臣告退,只留下了三名起居郎和张延晖四人继续伴随刘继隆。
    众人先后走下这座楼阁,随后按照入班次序乘坐马车,返回三省六部的衙门驻地。
    郑畋耐心等着王式的马车来到,紧接着与王式共乘一车,等待马车驾驶后,他便着急道:“小年兄,莫不是真的要让殿下出兵河淮吗?!”
    “……”王式沉默,没有立马回答。
    郑畋见他如此,只觉得坐立难安:“某等世代簪缨,如何能屈居此处,损害朝廷呢?”
    “若是小年兄不愿返回洛阳,那某便自行脱身,返回洛阳!”
    “回到洛阳又能如何?”王式听到郑畋这话,终究忍不住开口了。
    面对郑畋呆愣的神态,王式叹气道:“这关西如何,汝也看见了。”
    “某虽不愿朝廷倾覆,可朝廷治下百姓如何,汝比之吾更为清楚。”
    “大唐传国二百五十二年,自先秦以来,敢问又有哪个前朝能传国如此之久?”
    王式这话倒是把郑畋给问住了,而这也属于大唐自食恶果。
    尽管前朝都以两汉来称呼,但东汉、西汉却是从唐朝开始流传的。
    大唐的世家贵胄将东汉、西汉确立下来后,国祚最长的也不过就是二百一十一年的西汉,其它朝代连二百年都没有超过。
    大唐如今国祚已有二百五十二年,很快便迈入二百五十三年,这在王式看来,已经是很长的国祚了。
    他也曾想过要挽救大唐,可庙堂上那群人的表现却让他无比难受。
    导致陇西、陇东两场战役失利的杨玄冀竟然成了北司四贵,没有任何惩罚。
    想到这里,王式便不免气得胡须发颤。
    他确实想要挽救大唐,但庙堂上的那群虫豸让他失去了信心。
    如今的他,只想在长安归养,不想再做什么救国能臣了。
    他已经六十岁了,又还能活几年?
    哪怕他愿意帮忙,但朝廷能相信自己吗?
    “呵呵……”
    王式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中掺杂些许苦涩。
    郑畋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表情复杂。
    王式见他不死心,又看马车已经走入金光门,干脆将车窗打开,对其示意道:“台文,看看吧……”
    郑畋看向窗外,只见长安大街上行走着不少百姓,他们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可脸上却朝气蓬勃。
    哪怕是贩卖木柴、蔬菜的樵夫与老农,走起路来也是雀跃着的。
    “这等景象,汝在昔日的长安看过吗?”
    王式质问郑畋,痛心疾首道:“某也曾想过拯救天下,以为自己是治世能臣。”
    “然陇西、陇东两场失利,已然挫败了某,让某看清了现实。”
    “而今长安及关中,乃至整个关西的景象,更是让某清楚了自己的追求。”
    “某想要的,无非就是天下太平,将自己姓名留在史书上罢了。”
    “如今后者已经达到,不论是臭名还是青名,你我皆已记录史书之中。”
    “这前者,吾观望天下,也只有刘牧之才能做到。”
    “想想在陇西、陇东因你我而死的将士与百姓吧,大唐积重难返,你我都没有能力将其扶立。”
    几句话说罢,王式瞬间佝偻了起来,仿佛将胸中憋着的气都释放出来了。
    郑畋被他说的沉默,也不反驳,只是低头闭嘴,眉头紧皱。
    马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街道上百姓的谈笑声,以及马车行走的马蹄声和轱辘声。
    两刻钟缓缓过去,当马车停在南衙时,王式深吸口气:“某言尽于此,该如何办,便看你的了。”
    他起身走下马车,而郑畋则是多坐了半盏茶,末了才看向车夫:“送老夫回府吧……”
    他这话略带叹气,不知道是认命还是叹息王式的决定。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选择,都阻挡不了刘继隆想要东进的心。
    随着无数快马疾驰冲出长安城,整个关西都开始了兵马调动。
    在这其中,最先行动的自然是驻扎长安的王建三人。
    他们三人率三万步卒开始赶赴均州,三日后快马又将消息带到了南阳。
    彼时邓州有兵三万,分驻各县,而南阳便领有马步兵一万。
    因此当快马抵达南阳后,斛斯光立马下令征募民夫两万,准备出兵拿下唐州。
    “都督,听闻你征募民夫,调遣兵马,是否是长安传来消息了!”
    在外治理的李阳春得知消息,当即便赶回了南阳衙门,而此时的斛斯光刚刚与军中都尉、别将们开完军议。
    眼见李阳春来了,斛斯光对李阳春示意道:
    “殿下敕令,我军即日东进受降,必须占据唐州诸县,尤其是方城县!”
    斛斯光话音落下,李阳春便知道自家殿下的意思和态度了。
    从地图上看,邓州距离洛阳很近,但实际上两者中间隔着无数大山。
    反倒是唐州的方城虽然只是比南阳偏北几十里,但实际上由于方城位于南阳盆地东北门户,所以从方城前往洛阳,沿途可谓平坦,只有洛阳南部三关能阻挡大军。
    “汝调遣挽马车万辆,载粮二万石,豆五千石,军帐营栅必不可缺,火药五千斤。”
    “朝廷的快马不慢,高骈几日前必然得到了朝廷的消息,如今说不定正往唐州赶去。”
    “两日拿下唐州全境,这是殿下给某的军令。”
    斛斯光开口与李阳春交代,李阳春也立马知道了此事的严重性,连忙作揖:“某这就去操办!”
    他转身便走,而斛斯光也开始准备起了明日出征的各种事宜。
    在他谋划出征的同时,提前三日便得到消息的高骈,已经派出王重任及其麾下两万兵马,绕过大别山往河南进攻而去。
    “阿耶,我们就这样丢弃唐州了?”
    舒州衙门内,高钦看着眼前的沙盘,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不甘。
    站在他身旁,双手撑在沙盘上的高骈却脸色平静,但那不断看向唐州的眼神,却还是说明了他并不愿意放弃唐州。
    “唐邓二州为南阳盆地,是刘继隆东进最佳粮仓。”
    “虽说被兵灾祸害不浅,但刘继隆手中有粮食,只需要一两年就能让百姓重新安定耕种,为其产出粮食。”
    “故此,唐州为刘继隆所必得之所,而长安距离洛阳与你我距离洛阳相当。”
    “若是刘继隆得知秦宗权叛乱,他必定会出兵唐州,你我距离唐州八百余里,根本来不及收复唐州。”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将唐州让给他,趁康敬辞反应过来前,先行收复忠武三州,绝不可让秦宗权此僚威胁洛阳。”
    高骈说着自己的谋划,高钦却皱眉道:“阿耶您不是想让朝廷南迁吗?”
    “如今秦宗权北上,若是能攻破汝州,效仿黄巢进攻伊阙,那朝廷或许会考虑南迁……”
    “南迁?”听着高钦这幼稚的话,高骈忍不住摇头:
    “如今朝廷又有几人信任吾,若是秦宗权真的攻入洛阳,朝廷只有可能北迁太原,而非南下。”
    “正因如此,吾需要出兵击败秦宗权,收复三州之后,将忠武三州交给朝廷,以此让朝廷对吾生出信任。”
    “只要能让朝廷信任吾,届时便能出兵讨平黄贼,依托淮南与江南和刘继隆对峙,等待刘继隆深陷河北泥潭时,伺机夺回山南、剑南等道了。”
    高骈已经领教过刘继隆麾下马军的厉害,他想的只有依托秦岭淮河防线来限制刘继隆麾下马军,再依托城池坚固,以及效仿刘继隆手中烟火制成的烟火来南北对峙。
    以高骈对史书的研究,他有自信在坚守淮河的同时收复剑南道和山南道,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可是阿耶,若是王郎君无法击败秦宗权,那……”
    高钦说出了他的担忧,对此高骈则是反问道:“湖南与岭南的两万援兵到哪了?”
    “一万湖南军已经进驻黄州,一万岭南军也北上抵达了衡州,最迟还有半个月就能抵达黄州。”
    高骈闻言颔首,接着手动将两面旌旗插在黄州,沉着道:
    “三日后,吾动身往黄州而去,汝率军三千坐镇舒州,绝不可让黄贼从此突围。”
    “是!”高钦不假思索应下,而高骈的目光也越过黄州,往西北的长安看了过去:“刘牧之……”
    “杀!!”
    几乎是在刘继隆与高骈先后调兵遣将,着手关东的同时,秦宗权的兵马已经打到了汝州治所的梁县。
    这些吃人上瘾的忠武军牙兵,根本不顾百姓死活,强行驱赶着百姓攻城。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几乎是哭喊着被驱赶到梁县城下,随后被梁县马道上的唐军用弓箭瞄准。
    “放!!”
    “呜呜呜……”
    “阿娘、我怕……”
    “阿耶!阿耶!!”
    号角混着箭矢的破空声在战场上响起,无数百姓被箭矢射杀当场,引得后面的百姓惊恐向后逃去。
    “狗鼠的,某看谁敢退!!”
    上百名督战牙兵手持陌刀,排成一排,顿时震慑住了这数千试图逃亡的百姓。
    “直娘贼的,都给阿耶滚回去,给阿耶往云梯上爬!!”
    “额啊!!”
    络腮胡牙兵突然发作,上前抓住少年人的发髻,将那张涕泪横流的脸按进血泥。
    少年抽搐的指节陷在泥里,抠出五道蜿蜒血痕,看得四周百姓惊恐后退。
    “哔哔——”
    哨声作响,三千忠武军将士举起弓箭,瞄准了这数千百姓。
    “号角三声,敢不上前者,杀!”
    孙儒坐在马背上,脸上露出桀笑,露出萎缩发红的牙龈,十分丑恶,看得人毛骨悚然。
    “呜呜呜……”
    “啊!!”
    “救命啊……”
    “我们都是大唐的百姓,为何如此对待我等!!”
    前进是死,回头也是死,数千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求得活路,只能愤恨的喊叫来发泄。
    “放!!”
    孙儒看不下去,骤然下令。
    霎时间,无数箭矢射向百姓,血肉之躯在此时是如此娇弱,离弦的箭穿透婴孩襁褓,钉进妇女的胸前。
    孙儒看到这一幕,连忙骂道:“直娘贼!谁让汝等将女子与孩童放入其中?”
    左右都将纷纷错愕看向他,却见孙儒痛心疾首道:“女子与孩童最为鲜嫩,军中刚得了数千石盐,刚好将其肉剐下腌制,日后也不愁粮草了!”
    孙儒的话,让左右习惯吃肉的都将都忍不住感到恐怖,更不要说远处的百姓了。
    “先把女子与孩童抓起来!”
    孙儒大手一挥,顿时便有忠武军的将士开始上前抓人,同时被杀怕了的男人们只敢坐在原地,根本不敢反抗。
    数百女子与孩童被强行掳走,随后便见无数箭矢将他们射杀当场。
    没了冲城的百姓,孙儒也不慌乱,而是派人将刚才被射杀的一名女子尸首绑在鼓车上。
    他亲自站在鼓车上,用短刀开始割肉,时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
    梁县城头的唐军见到如此一幕,忍不住胃里翻涌,不少新卒更是扶墙呕吐了起来。
    “哈哈哈!直娘贼的,若是再不开城投降,城中不论男女,尽数宰食了!!”
    孙儒在城下大叫,身后更是挂着被剐干净的尸骨,看得人手脚发冷。
    做完这一切,孙儒满意的率军撤回营盘,而梁县被包围,以及孙儒的恶行则是被外围探哨的唐军塘骑向洛阳禀告而去。
    当秦宗权、孙儒等人放纵麾下将士食人的消息传到洛阳,顿时便在洛阳城内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李漼病重,只能将国事托付给李佾,李佾虽说是太子,但当他听到奏表中秦宗权、孙儒等人恶行的时候,他却还是止不住的被吓得脸色惨白。
    “叛军乏食,啖人为储,军士四出,则盐尸而从……”
    乾元殿内,当奏报上秦宗权的暴行被读出,包括李佾在内的殿上群臣都忍不住脸色煞白。
    “竟食人,真禽兽也……”
    刘瞻黑着脸开口,而金台上的李佾也忍不住道:“康使君、高渤海的兵马到了何处?”
    李佾是真的害怕,害怕秦宗权会打进洛阳,毕竟梁县距离洛阳也不过百余里,虽说有伊阙三关庇护,但这三关在年初才被攻破,当初逃亡的日子,李佾回想起来都害怕。
    沿途他可是看到了不少百姓易子而食的场景,那场景吓得他几日不曾好好休息。
    不曾想如今好不容易成为了太子,甚至成为了监国,结果却要面对秦宗权此等禽兽。
    “回殿下,高渤海已经派兵二万先行,最迟十日后便能攻入蔡州境内。”
    路岩为高骈说这话,李佾闻言颔首,接着又不安道:“两万兵马,能够讨平秦宗权吗?”
    “这……”路岩不知道该怎么说,刘瞻则是信誓旦旦。
    “殿下放心,秦宗权麾下虽然号称大军五万,然其军中披甲者不会超过一万。”
    “以高渤海麾下兵马,即便无法将其讨平,也能遏制其北上态势。”
    刘瞻的话让李佾终于松了口气,而此时身为四贵之一的杨玄阶则开口道:
    “殿下,臣以为东都空虚,不如调陕虢兵马进驻三关。”
    “不可!”杨公庆眼见杨玄阶如此,便知道了他是想要增加在洛阳周边的筹码,所以上前否决道:“殿下,陕虢兵马不过万五,绝不可能轻易调遣!”
    “殿下,既然如此,不如从河阳、河中抽调兵马。”
    杨玄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殿下,可调河阳兵马进驻三关……”
    萧沟主动开口,选择了关系和北司不太亲近的河阳节度使刘潼。
    “河阳镇可出多少兵马?”
    李佾担心询问,刘瞻则是回应道:“回殿下,河阳尚可出兵五千,虽不多,但三关原有五千兵马,如今增调五千,却也足够坚守了。”
    “好……”李佾颔首应下,接着看向众人:“可还有事启奏?”
    面对李佾这般主动询问的做法,不少臣子暗自摇头,心道太子不够稳重。
    只是他们也清楚,如今除了选李佾作为太子,他们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群臣纷纷沉默,而李佾见状也站了起来。
    “退朝……”
    “殿下千岁!”
    群臣唱声中,李佾离开了乾元殿,而群臣也依照入班次序,先后离开了此地。
    在他们离开过后,李佾便乘坐步舆前往了贞观殿,而此时贞观殿内的药味,比起此前,似乎要更为浓重了。
    “陛下……阿姐?”
    李佾走到屏风前行礼,结果却看到从屏风背后走出的李梅灵,连忙称呼起了李梅灵。
    “阿耶刚刚睡下,朝政有何事,可曾有人为难你?”
    李梅灵母亲郭淑妃只生下她一人,因此她并没有同母兄弟,对待所有弟弟妹妹也都一视同仁。
    李佾性子平庸,她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如今毕竟是太子,所以该给的面子和关爱还是得给的。
    “阿姐,吾还是稍后与阿耶说吧……”
    李佾压低声音开口,但这时屏风背后却传来了李漼的声音:“何事是你阿姐听不得的?”
    “陛下万岁……”
    李佾被自家父亲突然发声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作揖行礼。
    李梅灵见状则是快步走向屏风背后,瞧着身子浮肿,满面油光的李漼道:“阿耶何不多睡会?”
    “朕头痛欲裂,本就睡不着,无非是为了让囡囡安心休息,这才佯装睡着的……”
    李漼心疼的看向李梅灵,只觉得自己欠缺女儿太多,不仅没能让她享受富贵,也没能让她风光出嫁。
    如今耽搁了她几年,却见她已经二十二岁了。
    “阿耶不必如此。”
    李梅灵看着满脸病态的自家父亲,心底也是止不住的心疼。
    李佾低着头,但目光却羡慕的看着眼前父女和睦的画面。
    自他记事以来,他从未见过自己父亲如此温柔的对待过自己,甚至很多时候,自己都见不到自家父亲一眼。
    他知道自己虽然成了太子,但这并不代表自家父亲喜欢自己,而是自家父亲没有选择罢了。
    想到这里,李佾不免黯然神伤,而李漼与李梅灵相互宽慰对方几句后,这才将目光看向了始终保持躬身作揖的李佾。
    李漼不满的皱眉,他觉得李佾也太唯唯诺诺了。
    不知道是本就不喜欢李佾,亦或者是通过李佾看到了昔年的自己,总之李漼很讨厌李佾唯唯诺诺的样子。
    “汝如今也是太子监国了,总是唯唯诺诺,毫无一点帝王气势,成何体统?!”
    “儿臣……儿臣治罪,请陛下责罚。”
    面对李漼的呵斥,李佾只能委曲求全的回应,但他这样的姿态,反而让李漼对他更不满意了起来。
    “汝……”
    “阿耶,大郎如今也不过十四岁,何必苛责他呢?”
    李漼还想继续呵斥,但被李梅灵制止了,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家父亲并不是不喜欢自家弟弟,而是因为他总是将自家弟弟看成昔日的他。
    当初自家阿耶在面对自家耶耶时,也是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不明白自家阿耶为什么不能体谅李佾,所以只能开口打断,同时对李佾安抚道:
    “这里没有外人,无需那么死板,走近些来,让阿耶看看你。”
    “是……”
    李佾踌躇上前,李梅灵看他比前几日变得浮肿了些,也不免心疼道:“国事繁忙,汝受累了。”
    “他有何可累?”李漼冷哼,在他看来,掌握权柄便是最舒服的事情。
    只是他也不想想,他身体健康时,整日不是沉迷伶人戏曲,便是沉迷话本小说,而李佾可以说兢兢业业。
    尽管事情做得不太行,但有臣子辅佐,也很难出现什么大错,至少态度没有问题。
    “说说今日的朝会吧。”
    李漼催促着他,李佾闻言便把秦宗权攻入汝州,眼下正在包围梁县,并将其暴行都给说了出来。
    李梅灵闻言用手遮住下半张脸,显然有些犯恶心,而李漼则是在听到秦宗权攻入汝州后,隐隐头痛了起来。
    好在他早就知道秦宗权会攻入汝州,所以他深吸口气询问道:“高骈与康承训,二人可曾出兵?”
    “回陛……阿耶,高骈先派兵二万北上,他则在舒州等待援兵。”
    李佾解释着,同时补充道:“儿臣已经调河阳五千兵马南下,而三关亦有五千兵马,加上洛阳还有五千神策军和三千神武军,想来应该能守住三关。”
    “最好如此……”李漼叹了口气,随后又感叹道:
    “患难见忠臣,高千里虽几次拖延兵马,但心中毕竟有朝廷,希望他能讨平秦宗权与黄贼,不让朝廷陷入危难。”
    “阿耶洪福齐天,必然能心想事成。”李梅灵恭贺起来。
    李漼听着这恭贺,脸上的气色都不由好了些。
    不过他还没好好说些什么,便见田允拿着一份奏表,急匆匆走入殿内。
    “陛下……”
    “何事?”李漼皱眉询问,田允不敢直接回答,而是上前呈出奏表。
    李佾接过翻看了眼,脸上浮现错愕,随后看向李漼:“阿耶,刘继隆奏表朝廷,称忠武军唐州都将鹿晏弘、韩建二人献州乞降。”
    “刘继隆已经派兵占据唐州,并奏表朝廷,请擢封二人为从四品下明威将……”
    李佾话音还未落下,便见李漼呼吸变得粗重:“这刘继隆……”
    “阿耶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李梅灵担心他出事,连忙安抚他。
    李漼闻言,果然努力安抚下了脾气,接着呼出口浊气,看向李佾道:
    “这刘继隆虽然表面恭顺,但私下依旧野心勃勃,汝需小心提防。”
    “儿臣知晓,谢阿耶操劳。”李佾点头应下,心底却暗叹若非自家阿耶,刘继隆也不会强大到能占据五道之地。
    如今山南东道大半又属他,恐怕很快就要占据六道了。
    面对占据六道的刘继隆,外加上还未讨平的秦宗权和黄巢,李佾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他们。
    他能感觉到北司的齐元简和杨玄阶并不支持自己,而杨公庆也只是被逼无奈的支持自己。
    如果有好的人选,他们恐怕不会在自己身上停留。
    这监国太子的位置虽然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想到这里,李佾便不免焦虑,而此时李漼却将心思放到了李梅灵身上。
    “明年若是能讨平黄贼与秦宗权,朕必定为你寻一良婿。”
    “多谢阿耶……”
    李梅灵心不在焉,只是看向窗外,片刻后皱眉道:“还有两日便要步入冬月,却始终不见下雪。”
    李漼闻言并不在意,只是轻微咳嗽道:“兴许是来的晚了些,不必担心,咳咳……”
    他的咳嗽声传出了贞观殿,也传出了紫薇城和洛阳城。
    此刻在洛阳城北部的黄河边上,一艘打鱼船被拖拽走上滩涂,在滩涂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沟壑中,依稀能见到米粒大小的黄褐色虫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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