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传召陆大人进京
第945章 传召陆大人进京衙房中气氛沉静,二人站在堪舆图前久久不语,
过了不知多久,陆云逸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殿下,下官只想给天下朝臣一个备选。
若北平成了,真要迁都,
谁会放着一个富庶、稳固的北平不用,去重建一个破败关中?
若论私心,下官大宁人,
若定都北平,北平行都司也能沾光。
国都若真去了关中,那大宁可就要就此没落了。”
朱棣缓缓转过身,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盯着陆云逸看了半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云逸,你我相识多年,何必说这些场面话?
大宁于你而言,不过是抬手便能稳住的地方,
犯不着为了它费这般心思,连高丽、草原的商路都要一一打通。”
陆云逸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
窗外的夜风卷着沙尘,轻轻敲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声响,衬得书房内愈发安静。
朱棣走到案前,拿起茶壶给陆云逸续了杯茶,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神情:
“能建立这么大一个应天商行,要稳住一个大宁,对你来说难吗?”
他将茶杯推到陆云逸面前,目光锐利如刀:
“说吧,你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本王若是能帮上忙,自然相助。”
陆云逸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沉默了片刻。
脸上的从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凝重:
“殿下,下官真正担心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
朱棣眉头一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方才不是说了,太子在关中无恙,只是在西安有人搅局。”
“殿下,您觉得永平侯真的只是倒卖军资那么简单吗?”
陆云逸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
“他在山西经营十九年,与晋王殿下联姻,势力盘根错节。
太子殿下在那里,就像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一举一动都被盯着,何其危险!”
朱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山西危险,可太子是父皇钦点的储君,
父皇让太子来北方,自有他的用意,
他一个藩王,根本插不上手。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
陆云逸见他神色凝重,继续说道,
“殿下怕触怒陛下,怕被人扣上干涉储君的罪名。
可殿下您想一想,若太子真出了什么事,朝廷会变成什么样?
到时候朝堂之上,必然是血雨腥风,大明的根基都会动摇!”
朱棣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你想让本王怎么做?
父皇对太子的安危比谁都上心,
若是本王贸然上书,说太子在北方危险,父皇只会觉得本王在挑拨离间。”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下官不是让殿下直接上书说太子危险。”
“殿下可以上疏,请陛下准许太子殿下回京,或是来北平转转。
就说北平的商路刚通,想请太子殿下过来看看,为北方民生出出主意。
去了关中,又去了山西,来北平一趟似乎也不过分,
这样既不会显得刻意,又能把太子殿下从那个是非之地拉出来。”
朱棣盯着舆图,沉默了许久。
他知道陆云逸的话有道理,可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殿下,时不我待啊。”
陆云逸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太子殿下在山西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谢成那些人,既然敢倒卖军资,就敢做出更出格的事!
就算这件事不是谢成做的,
山西地界的豪族以及朝中反对迁都的诸多大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他们狗急跳墙,就算太子殿下有侍卫保护,也未必能防得住暗箭!”
朱棣抬起头,看向陆云逸,眼中满是复杂:
“本王想不明白,为何你这般担心太子安危?
虽说谢成势大,但大哥毕竟是储君,行走边疆自然有军队拱卫,不会有什么岔子。”
陆云逸叹息一声,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不成说太子从北方回来后就莫名其妙死了吗?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朱棣摇了摇头,沉声道:
“这样吧,明日本王上疏一封,请太子殿下来北平巡查。”
“多谢殿下!”
陆云逸站起身来,躬身一拜。
朱棣摆了摆手:
“不必客气,北平修路的事,
本王没帮上忙,全靠你自己,是本王的不是。
如今也算是出一份力,
这样,今晚你住府中,本王命人给你安排客房。”
“殿下,王府重地,还是少让外人留宿的好,这也是为了安全。
下官已经命属下定好了房舍,就不叨扰了。”
“好,随你的便,明日来府中吃酒,我命厨子做一桌好菜。”
“多谢燕王殿下。”
陆云逸辞别朱棣,走出燕王府大门时,夜色已深。
夜风带着未散的寒意,卷着府内漏出的暖光,扑在脸上竟有几分清爽,连日赶路的疲惫吹去了大半。
陆云逸抬眼望向北平城的轮廓,
青灰色的城墙在月色下像一条沉睡巨龙,
从东到西绵延数十里,墙头上的雉堞高低错落。
每隔三丈便悬着一盏灯,
橘黄色的光团顺着城墙铺展开,将巍峨的城郭勾勒得愈发厚重。
“果然是元大都的底子。”陆云逸轻声感叹。
比起应天的精巧秀丽,
北平城处处透着一股雄浑大气。
因为是军镇,街道比应天宽出近一倍,青石板铺得平整坚实。
沿街铺子早已歇业,门板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
边角虽已褪色,却透着几分烟火气。
偶有几家客栈窗棂里漏出昏黄光芒,映得门前迎客牌子轻轻晃动。
踏雪商行安排的别院在城西胭脂胡同深处。
虽处闹市边缘,却格外清幽。
推开两扇乌木大门,院内铺着青石板,
两侧种着几株老槐树,枝丫在月光下投下斑驳影子,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正屋的窗纸亮着灯,
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显然是有人在等。
“陆大人!您来了!”
刚进院,一个穿着宝蓝色绸缎长衫的老者便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络笑容,正是踏雪商行北平分号的三掌柜石煜!
他约莫五十多岁,留着两撇山羊胡,眼神精明却不市侩。
“快进屋暖暖,小人备了热茶,还有刚温好的羊肉汤,
您一路辛苦,垫垫肚子。”
陆云逸跟着他走进正屋。
屋内陈设简单却雅致,靠墙摆着一张八仙桌,两侧是四把太师椅,
桌上放着一套青瓷茶具,
旁边的炭盆里燃着银丝炭,火苗不大,屋子却很暖。
他刚坐下,石煜便亲自斟了杯热茶,又要喊人端汤,陆云逸却摆了摆手:
“先不急着吃东西。”
石煜连忙应下,却忽然拍了拍手,从屏风后走出十个女子。
个个身着浅粉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梅,头发挽成双环髻,插着小巧银簪,
手里捧着琵琶,端着果盘,站在一旁,模样清秀可人。
“陆大人,您一路从辽东赶来,怕是没好好歇息,
这些姑娘都是小的特意找的,
会弹曲儿,也会伺候人,
今晚您就好好放松放松,旁的事都不用管。”
陆云逸目光扫过那些女子,转而看向石煜,笑道:
“石掌柜有心了,本将此次来北平是为公务,不是来享乐的,
让她们下去吧,有事要与你说。”
石煜连连点头,挥手让女子退下,又讪讪地给陆云逸添了杯茶:
“是小人考虑不周,陆大人莫怪。”
“无妨。”
陆云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暖意散开他才缓缓开口,
“此次从高丽运出银子,多亏了踏雪商行的商队。
若不是你们熟悉高丽驿道,
银子怕是没这么容易到辽东。”
这话一出,石煜的眼睛顿时亮了。
他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陆大人您太客气了!能为您效力,是踏雪商行的福气!”
陆云逸继续道:
“若是后续北平到辽东的商路通了,还需要你们多费心。”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石煜连忙应下,像是鼓足了勇气,压低声音道:
“陆大人,小的今日等您,还有一事想跟您商议。”
“什么事?”
“咱们商行想跟大宁城做笔更深入的生意。”
“什么生意?”陆云逸不动声色。
石煜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大宁产出的水泥,其他地方可是眼馋得紧,不知能不能多给咱们商行一些份额?”
“水泥?”
陆云逸挑眉。
“正是!您可不知道,
如今北平、山西、陕西乃至河南,都缺水泥缺得厉害。
京中产出的水泥本就价格高昂,自己都不够用,
再运到北边,更是贵得没边。
但大宁城的水泥价格低廉,运送也快。
北平如今正在平整道路,
有人找到小人,说若能弄到水泥,一斤愿意出十五文!”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
“还有草原上的一些人,上个月几个行走草原的大商行找到小人,
说想修固定居所和仓库,怕雨水冲垮,愿意出三十文一斤买水泥!”
“据小人所知,大宁本地一斤才卖两文钱,运到山西、北平就是将近十倍,运到草原更是二十多倍!”
说到这,石煜眼中的火热已经接近癫狂,
他还没有见过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
“大人,您在应天经手的名贵皮草,可谓供不应求,
一件便能卖到近三千两,这事刺激了不少人。
但小人知道,那等生意费心费力,远不如卖水泥来得滋润。
虽说水泥单价便宜,
可一次采买就是几万斤,这才是真正的好生意!
若是大宁的水泥能交由咱们发卖,
小人保证,一年纯利至少三万两,
大人您拿大头,踏雪商行只取点零头覆盖本钱便够。”
陆云逸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
踏雪商行做生意的确有一套,
一旦水泥打开销路,与各地商行展开合作,
就算水泥本身不赚钱,商行也能靠其他环节大赚特赚。
“你想要多少份额?”陆云逸抬眼看向石煜,目光锐利。
石煜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却还是硬着头皮道:
“小的想每月从大宁运走二十万斤,
若是销路好,再慢慢加量。
您放心,运费商行自己出,关税也按规矩交,绝不给您添麻烦!”
“二十万斤倒是不多。”陆云逸沉吟片刻,缓缓道:
“两个条件。”
石煜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连忙点头:
“您说!”
“后续都司会在北平建立水泥分行,也会修建工坊,由北平都司与北平行都司共同出资。
以后你们若要采购水泥,可直接从这里拿货。”
“第二,往草原上卖水泥风险太大,
你要让本官与燕王殿下看到这么做的好处,否则休想。”
石煜心里一动,顿时明白过来:
“大人您放心,价格绝对让您与燕王满意。”
陆云逸摇了摇头:
“钱财是你们商贾看重的事,对于我等不重要。
本官的意思是,若是能通过水泥,来获取一些草原情报,乃至拉拢一些人,那么此事才值得做。”
石煜一愣,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大人,是小人财迷心窍了!
小人懂,小人会竭尽全力拉拢那些草原权贵。”
见石煜答应得干脆,陆云逸才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既然如此,明日你派人去大宁吧,等北平的工坊修好,再从北平采买。”
石煜闻言,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连忙起身躬身行礼,腰弯得更低了:
“多谢陆大人!多谢陆大人,您这份恩情,踏雪商行记在心里了!
日后您有任何差遣,小的万死不辞!”
陆云逸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不用谢我,都是互利互惠,
你们赚了银子,大宁也多了条财路,一举两得。”
石煜连连称是,又忙着让人端上羊肉汤,
他最喜欢与眼前这位陆大人做生意了,处处都为双方着想,不像其他大人,恨不得吃干抹净再拿点。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汤碗端上来,撒着葱和胡椒,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陆云逸确实饿了,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汤鲜而不腻,羊肉炖得软烂,显然是了心思的。
“陆大人,您慢用,
这别院您尽管住,小的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所有用度都是新的,若是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喊人。
那些女子也留在府中,大人若是有意,尽管享用。”
陆云逸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夜色深沉,很快就到了三更。
广宁门的守军刚换完岗,
就见两匹浑身是汗的驿马飞奔而来!
蹄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马上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驿服,腰间悬着驿符,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下巴上沾着些尘土。
“开门!五军都督府加急公务!”
李三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时腿一软,差点栽倒,
他从应天到北平,三天只歇了两个时辰,
脚腕早被马镫磨得红肿,此刻全靠一股劲撑着。
守门卫卒见他腰间驿符泛着银光,
又瞅见马背上插着的加急令牌,
不敢耽搁,连忙将半掩的城门再推开些,让出路来:
“快进!驿站就在前头!”
李三牵着马往城里走,夜风卷着城墙根的寒气往脖子里钻,
他裹了裹驿服,加快了脚步。
驿馆挨着城门,专做公差生意,门口挂着两盏马灯,昏黄的光把“驿”字照得清清楚楚。
伙计正趴在柜台打盹,听到马蹄声猛地抬起头,揉着眼睛迎上来:
“快进快进,里面有热炕,
还有刚温的小米粥,就着咸菜吃,顶饱!”
“马喂精料,明早辰时准点叫我!”
李三从怀里摸出印信,“误了公务,仔细你的皮!”
伙计见他神色不善,点头如捣蒜:
“您放心!这就给您拾掇房间,热水这就端去!”
“对了,敢问官爷,您是要去哪?小人要登记一二。”
李三沉声道:
“去北平行都司传召陆大人进京。”
伙计一笔一画地将此事记录,轻轻点了点头:
“客人请,明日辰时小人叫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