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021 索洛维约夫要去天津卫
索洛维约夫在潘家的府上,也有些好奇,为什么显赫一时的潘启官,也就是潘有度的父亲潘振承,虽然是起于微末,还跑去吕宋做过生意,但这个官办商行的继承,为什么会落在排行第四的潘有度这里呢?潘有度听了以后,倒也满足了索洛维约夫的好奇心。
他排行第四,二哥潘有为是乾隆三十七年进士及第,编撰四库全书的时候,也是在四库全书馆的缮书处做过复校官,后来还任过盐官,是正二品致仕返乡的。
“二家兄也不喜欢城中热闹,在别馆倒是能享个清净,此间也少问世事,不过是闭门读书,有时也会寻亲访友。”
不过考虑到了潘有为也是年纪不小,自然也可以理解。
而且伍秉鉴的父亲,还曾经是启官号同文行的账房,说起来十三行最兴盛的乾隆到嘉庆年间,不少商号都是从他家这样的商号孵化出来的。
或多或少,也都有些联系,潘有度还是在其父去世,上任总商自杀以后接受了十三行总商的地位。
伍秉鉴哪怕有后来居上之势,在潘家面前也要恭敬客气。
潘家的第二代,在经营商行刚刚发达起来的时候,就是诗书传家。
从潘有为以后,也是出了三四位进士,还出过清末民初的诗人,经商的业务范围倒是很少再和洋行接触。
潘有度自己的态度,确实也能够看出来,他是特授的翰林,他二哥那是正牌的进士。
至于乾隆三十七年那一榜,潘有度倒是也引为趣事。
但他却又不说是怎么回事,索洛维约夫听了都有些着急。
“索将军也想知道?”
“有些意思,为什么我又不能知道呢?”
“家兄的同年,此时尚在朝中有人。不过有华夷之辨,将军又知朝廷防范英夷甚严。”
“某自然知道天朝法度,总商不必多言。”
但诏书下来了,这边俄国的船队,就要等着风信出发。
1816年的船,能在海上跑长途的,还都是帆船,动力上也没有那么先进。
蒸汽动力,此时也就是辅助作用。
在临行的时候,还是在潘家的宅院里,潘有度摆下宴席,算是要送行。
“索将军此去,也是面见天子,代表俄国君上前来朝贡,我等代表制台蒋大人,抚台董大人,在此摆下筵席,祝将军此去诸事遂心,又能使圣心大悦.”
潘有度的致辞,说的也很多,总之在朝贡这个前提下,俄国一方要是想把事情办成,确实也要放低姿态。
他是具备全权的正使,清朝这边也是知晓的。
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到底是外交谈判还是仅仅朝贡,这个就要看双方接下来在天津的见面了。
索洛维约夫虽然心里有底,费了这么多钱,安排了这么多机关,还要互通有无的做生意,又要外交谈判,不拿出来点成果,他也是不好回到彼得堡去的。
如果像是英国人那样,最后连面见皇帝,表述自己意见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才是真正的愚蠢。
英国人在19世纪,因为其实力,多少还是有些自带的傲慢。
别国在这种时候,很少会见到如此的情况。
索洛维约夫的目的,也是要把事情办成,因此他也没有自己加戏码。
只是言道:“多谢总商好意。”
今天连已经致仕的潘有为都来了,可以说潘家的招待,礼数也是非常周到。
只是潘有为在诗文上也是有些功底的,他突然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索郎既然读得圣人书,不如赋诗一首,用以明志,又可显示贵国修好之意,来日面呈天子,行朝贡而通有无,岂不美哉?”
“兄长.”
潘有度知道索洛维约夫的水平是有一些的,但是应付起来,一般情况下都是用乐府诗顶上,真的要他上,也不知道他的功底如何。
但自家二哥是进士及第,还做过二品的盐务大员,实际上也要比自家官商的三品顶戴要高,从家里的长幼有序,还是官场上来说,都是二哥比自己大,这也没有什么办法。
而且潘有为的诗还是有些水平的,像是他自述父亲创业艰难的时候,就有这样的诗作。
有父弱冠称藐孤,家无宿舂升斗贮。风餐露寝为饥躯,海腥扑面蜃气粗。
他是见识过父亲发达之前景象的,并且一家人都是从福建又来到了广东,没有被当地人给期掉,还能够坐上总商这头把交椅,兄弟几个当中,还有多人入朝为官,确实也很不容易。
而且在筵席之间,他之前还吟诗一首,虽然是旧作,不过也很有地方特色。颇有些婉约诗人的气质,也是展现女性的情思。
今天席间女眷颇多,这老翁确实也有些意思。
“毅堂先生,您这是要考校我的学问了。”
“正是,将军于百万军中,视敌若无物,乃壮穆之人,这诗也是吟得,怎能不自作一首呢?”
“既然如此.”
索洛维约夫也是涨红了脸,起身言道:“若是如晚唐的贾岛一般,遇到韩昌黎,还在推敲,怕是我要上了船,毅堂先生都是听不得句子了。”
潘有为就想,这小子还是有两下子的,是不知道知道这个典故就能够证明不是九漏鱼,能够知道贾岛作诗奇慢无比,那就是课外阅读的多,甚至可能还多读了更多的书。
接下来,他的开场白还没完事儿:“要是如临淄侯那般,七步成诗,未免又是天人。毅堂先生,且听我试来.”
其实他不来,潘有为也打算给他台阶下的,只是没想到这个金发碧眼还留辫子的俄国正使,真是个妙人,还要硬着头皮上。
卡佳一时间也有点懵,于是她回身对米赫丽玛说。
“丽玛,要是让米什卡作一首十四行诗,兴许他还可以。可是要中国诗歌那位退休的二等官,虽然是好意,未免又有些为难人了。”
在卡佳的眼里,潘有为大概是个省总督一级的退休官员,像是她父亲瓦西里亲王在的时候的品级。
这个等级的官员,在俄国吃闲饭的特别多,又不像是潘有为这样长期在外任官。
“夫人,我想主人也是能够经过这一关的,他那么聪明。”
“是啊。”
这会儿,索洛维约夫终于憋出来了前两句。
“粤滨辞贡赴神畿,驿路漫漫志愈卑。”
“这不好啊,将军走的是水路。”
“若是海路,这算是和韵么?”
对于洋人来说,或者后世没有九漏鱼还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话,这水平倒是还勉强说的过去。
“有诗即可,还请将军一试。”
“那”
索洛维约夫就有点宕机,让他吟诗确实就是把一个rts的软件玩家硬性的来跑个别的什么软件,虽然知道这个流程,但是攻略总是有难度。
已经不是那种选项,还变成了填空题。
“五岭烟光应去旆,九霄日色望来仪不知可否?”
“旆旌出于小雅,倒也无妨。”
这样的话,总是给他有点信心。
“久钦圣德趋瑶陛,愿捧方物献玉墀。到这里也就罢了,再作诗便是不行了。”
“也好,也好。”
不过潘有为也提醒道:“将军行得万里海路,却没有体现辛苦。”
于是,索洛维约夫还回去补了一句,夹在久钦一句前面,看起来也是别扭。
万里梯航输款诚,一心祗候沐圣恩。
这样看起来,总是凑合,不高不低,也就是那么回事。
至于宴席之间,剩下的也就是把酒言欢。
内伊在旁边坐着,总算是也看得乐子。
这小子最后还是勉强把台阶给下来了,不过就这个憋得难受的样子,大概他以后不会憋着去做中国诗了吧?
潘有为也抚须而笑,这诗只要做出来了,不管平仄韵脚如何,总是顺下来了,洋人当中以后水平可能还有更高的,但这也算是头一回见。
他之后也提到了,如今的军机大臣章煦,也是他乾隆三十七年的同年,他们那一科入翰林院的同年,都去参与四库全书的撰写了。
至于这状元名曰金榜,探又叫俞大猷的,确实也是名字里神仙打架,但是成就却难以评说的一榜。
注:潘有为的墓志铭上说他是乾隆三十五年举人,但乾隆三十七年壬辰榜有缺损,他的名字又确实列在四库全书参与编撰的翰林之中,应该在缺损失考的二甲进士名字当中。
至于潘家这边,招待的也颇为周到,宾主尽欢之余,也已经约定下来,返回广州的时候又要再度拜访。
“只是到时候,先生莫要我吟诗了。”
索洛维约夫也是怕了,在大清官员面前吟诗,这个雷确实也不小,一不小心可能还要遇到点小麻烦。
好在这个意思是到位,勉强算是过关。
下一站可就要直通天津卫了,嘉庆皇帝的诏书已经到达,俄国军舰的行驶速度虽然快,但是中途也是要有补给的。
敕令下来,嘉庆的态度也是很明确的,路上在浙江定海和山东威海,可以特许上岸补给,但是不能和当地官民多做接触。
这也算是宽限,指定上岸地点,也是方便管理的。
只不过,就俄国这么大的兵舰,麦游击当初看了就说是“楼船巨舰”,如今广州的清朝官员、商人和平民,又要看着来到广州的“恩典”号就这样离开。
这艘船是真的大,就是炮门紧闭,也能够知道俄国水师的巨舰,拥有大炮超过120门。
而且索洛维约夫还特意说了,俄国这样的大舰还有,水师当中一百门“神威将军炮”的船也有十余艘,其余的二等三等战舰也是有一些。
只是英夷的水师,在欧洲势力更强,那究竟是个什么规模呢?
对于这点,蒋攸铦还要问问潘有度。
可是潘有度他也不是百度,只是和洋人交谈的时候,大概知道他们的水师是个什么本事。
俄国也仅仅能够在第三名的位置,那前二的英法又要多强呢?
这确实也是一个疑惑,蒋攸铦上折子的时候,也说明了这一点。
而索洛维约夫这会儿,已经来到了伶仃洋上。
拉扎列夫总算是从亚齐赶路靠近了广州,登上“恩典”号的时候,索洛维约夫也给了他指示。
“要我到广州去听候调遣?”
“我担心之后英国人会和中国方面发生冲突,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不过亚齐苏丹,也想要派人到中国的首都去,使节和贡物都在船上。”
“那你就传令给‘加布里埃尔’号的舰长克朗上校,他父亲是海军上将,又是苏格兰人,应该知道怎么应对的。”
“是。”
拉扎列夫其实也是想要到天津去,索洛维约夫要他当副官,还是有些理由的。
至于絮库夫,他根本不在朝贡的队列当中,而是要在巴达维亚和广州之间来回行船做生意的。
如果他的事情能够解决,或者以后和清朝能够达成一个什么协议。
就是清朝官员,此时已经看到了俄国巨舰,他们也该清楚英国人都是擅长什么的。
这个对手并不好对付,临时去买入船只也是不顶用的。
但谈判会到哪一步,索洛维约夫其实也没谱。
他知道的就是,觐见的事情,除了彼得大帝时期的伊斯梅洛夫使团,大概自己这一次来时规模最大,行动最顺利,和清朝官员互动最好的。
到了面见皇帝,前面的朝贡事由,自然也会非常丝滑。
他一路上也思考这个问题,经过了台湾海峡以后,九十月间东南沿海也是有台风的,只不过俄国舰队运气很好,他们一路上一直到了定海,都没有遇到什么大风大浪。
到了普陀山前,菩萨的道场,按照十三行这边派出的向导和通译描述,如此顺风顺水,也该拜一拜菩萨的。
只不过俄国人只允许在定海短暂补给,而且本地总兵也接到了明示,因此也只是在经过普陀山的时候,在船上遥设香案拜了三拜。
后面的路程也很顺利,很快就来到了渤海海峡,此时已经是十月间。
对于俄国使团来说,真正的考验其实在这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