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南下
第767章 南下呜呜~
哭泣声,瓦砾翻捡声络绎不绝。
泰山惊天动地的一夜过后,下方泰安城并非安然无恙。
剧烈的地脉动荡,也并非只局限于山顶玉皇观。
城中老旧房屋,尤其是靠近泰山方向的城厢地带,不少因震动而坍塌或损毁。倒塌的梁柱、碎裂的瓦砾散落在街巷,扬起尚未散尽的尘土,混着清晨露水,显得格外凄凉哀伤。
城内愁云惨淡,哭声不绝于耳。
失去家园的百姓们围聚在废墟旁,或麻木地翻找着残存家什,或相互依靠着垂泪,伤痛与愤怒弥漫在空气中。
济南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派出的官员已紧急入驻泰安。
设立粥棚、分发衣物,组织兵丁清理废墟,协助百姓重建,忙得一塌糊涂。有德王府长史监督,也没人敢从中贪墨。然而,救灾效率与物资分配的不均,又时常引发新的小规模冲突与抱怨。
人们咒骂的对象,不止是天灾,更是人祸。
赵炳忠、周显,泰安城上下数十名官员,以及那些在泰安都尉司内与他们勾结、对童男童女血牲计划睁只眼闭只眼、对城内异常失察渎职、甚至助纣为虐的大小官员,都成了百姓咒骂对象。
德王府长史肖承佑等人雷厉风行,审讯坐实其罪证后,将一干重犯枷锁加身,由重兵押送前往济南府。
等待他们的,无非是“斩监候”甚至“斩立决”。
昨日被押走的队伍,百姓的咒骂声此起彼伏,瓦砾堆里夹杂着的烂菜叶和土块,直接将几名年迈官员砸死。
与此同时,市井之间一个传言,也悄然弥漫开来:
“泰山府君…换人了…二郎真君…登位了…”
普通百姓对这消息将信将疑。
泰山府君在他们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崇高神明,是司掌生死幽冥的泰山之主,这位置的更迭,不啻于天翻地覆。
官府没有提及此事,道士们也多讳莫如深。
然而,或许是那夜泰山压顶的恐怖景象与随之而来的灾难,让一些人心中犯起了嘀咕。
一些百姓开始在废墟角落,或新居的隐秘之处,偷偷供奉起一个简陋的牌子,歪歪扭扭刻下“显圣二郎真君”的字样,摆上一点清水或粗粮,默默祈祷着这位传闻中新上位的神明,能驱散泰山的阴霾,保佑家宅平安,不要再有恶人邪祟横行…
…………
与城中的悲苦不同,泰山之上依旧肃杀弥漫。
幽冥通道虽已关闭,但后患却着实不小。
那夜被浓烈阴煞侵蚀而化为邪祟的野兽尸骸,以及一些因接触阴煞而化为行尸的卫所士兵和附近山民,天亮后便躲藏起来。
前来支援的玄门弟子组成小队,持符箓法器,在泰山本地玄门修士引导下,深入山道、丛林、沟壑、洞穴,将那些残留的行尸清除。
至于兽尸,多施以火法焚烧净化。
更麻烦的,是被破坏的封印。
泰山玄门损失惨重,只能在前来支援的各派长老帮助下修补符咒、重树法碑、重续地脉气路、激活被阴气污染的灵穴。
尤其是血枫林和无字碑等地,更是重点防护对象。
当然,一场安魂的大型法事也在进行。
灾难发生的太过突然,泰山诸教派核心力量在玉皇观“商讨大计”,外围弟子派出去巡山,内门弟子在玉皇观外守门,大半人员身陨道消。
尚未修葺的玉皇观内,钟鸣声不断。
在守明子道长、碧霞元君府长老以及各宗派幸存长老主持下,庄重而悲怆的超度法事正在进行。
香烛缭绕,经幡飘扬,香火味四处飘荡。
“诸位道友,还请节哀。”
法事过后,济南城隍庙的许苍松上前安慰。
但待泰山众人一一致谢后,他又话锋一转,开口询问道:“泰山一脉损失惨重,但东岳乃神州重地,事关重大,不知诸位有何计划?”
这一番话看似好意,殿内空气却瞬间凝滞。
多年来,泰山诸教虽说一团散沙,但面对外人时,却能抱成一团。
泰山不是普通的洞天福地,不仅有诸多灵窍,还是帝王封禅之地,不可避免和京城有着诸多联系。
要说齐鲁其他教派不眼红,那是假的。
就如这许苍松,虽因为执掌执法堂的原因,和泰山诸教关系不错,但毕竟出身蓬莱阁,碰到这事,自然不会错过。
“哼!”
泰山雷院长老脾气火爆,闻言顿时嘲讽道:“诸位前来相助之恩,我等记下了,但泰山内部的事,与诸位无关。”
“话不能这么说…”
许苍松毫不生气,抚须淡然道:“泰山安危事关社稷,且山上镇压了那么多难缠的东西,万一再有个差池,倒霉的可是我齐鲁玄门。”
此话一出,前来相助的不少教派长老纷纷点头。
而泰山诸教众人,则是脸色难看。
他们最怕的,也是这一点。
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万一朝廷怪罪,再有人撺掇,剥夺了他们管理泰山的权利,那就再无力量复兴。
而山上的那些镇压之所,他们也已无力处理。
这次说不得,要让出不少权利。
“许道长无需多虑。”
就在这时,守明子忽然开口道:“贫道师兄已亲自前往京城请罪,另外我等商议,玉皇观与其他诸教,会共同组建泰山教。”
“为避免灾劫,泰山会举行开窖大会,将剩余几个法窖全部开启,筹集资金,修葺山门,安抚山下受灾百姓。”
“开窖大会后,会放入新的灵材封存,如今神州乾坤书院弄出人道神器,燧轮水火真君镇国,金属灵材必然紧俏。”
“我等无力筹集,还需诸位相助。”
听完此话,殿内众人面色各异。
泰山教派一方,有几人想要张嘴,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这件事,他们早已商量过。
以泰山如今的情况,联合组建泰山教是最好的办法,能集中力量应对各种麻烦。但就和如今的青城山一样,有些传承也必然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守明子趁着别人发难时重提此事,他们也只能顺水推舟。
一些前来相助的教派,也不再废话。
他们距离较远,泰山能让出灵窖利益,已是收获不少。
再逼迫,就是落井下石,为人所不齿。
转眼间,局势就被守明子轻松化解。
许苍松心有不甘,瞥了一眼大殿内金漆掉落的神像,开口道:“贫道听闻,泰山府君轮换,不知可有此事?”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
其他人闻言,也都竖起了耳朵。
泰山府君的位子,足以决定一个教派兴衰。
但此事隐秘,他们也是来的路上才知晓。
“哈哈哈~”
守明子微笑抚须道:“府君之位,岂是我等凡人能够干预,昨日我等已收到法旨,二郎显圣真君即位,待开窖之后筹集资金,便会在玉皇观中修建神宫。”
其他教派长老听罢,顿时面面相觑。
许苍松眼皮微颤,“道兄不是说笑吧?”
守明子淡然道:“如此大事,贫道岂敢妄语,许道友若是不信,可尽管占卜上裱,以验真假。”
许苍松闻言,也不再说话。
他想做的,也是让自己祖师上位,但祖师名头再响,也终究不过凡人俗神,又岂能比的上大名鼎鼎的二郎真君。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听闻十二元辰…”
李衍在蜀中的事,已不是秘密。
二郎真君转世现身,与十二元辰有关,这也是不少教派忌惮的原因,难不成来此地就是为了府君之位?
“李少侠他们已经有事走了。”
不等他说完,守明子便开口打断,看向远方,眼中满是复杂…
…………
“前面的船,快让开!”
“这不刘掌柜么,从陕州回来了?”
“诸位老爷可要脚夫?”
运河之上,水面渐窄,两岸人声骤起。
抬眼望去,卫河与会通河交汇处,舟楫首尾相衔,绵亘数里不绝。朱漆大船穿帮上刻“漕运总旗”四字,船夫袒臂摇橹,号子声震水际,浪打船板,哗哗作响。
“诸位公子,到钞关了!”
林家雇佣的船老大走入船阁,提醒众人。
众人走出船舱,但见远处钞关巍然临岸,正门额题“国计民生”,还没靠近,便听得人声鼎沸。
“嘿~”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前阵子这临清关不是刚暴乱了,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王道玄哑然失笑,“临清钞关乃朝廷税负重镇,岂能一直乱,说不定月前就已恢复正常。”
泰山之事后,他们并未久留,简单交接后,便直接策马离开,沿途经泰安驿、东平驿、东阿驿、聊城驿,上了林家派来接应的大船。
“这位道长说得对。”
船头连忙笑着回道:“临清关可不怕乱,乱了百姓反倒高兴,那些烧毁的阁楼都要人修,少不了大把的银子往外。”
说着,扭头看向林钰,“少爷,诸位要不要上岸?”
林钰面色阴沉,扭头看了看角落被五大绑的林耀祖,冷声道:“船上补给足够,我们没时间,尽快前往金陵。”
“是,少爷。”
船头一缩脖子,连忙去指挥伙计。
林钰则转头看向众人,“诸位抱歉…”
“自家兄弟,客套什么!”
沙里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正事要紧,你已加入十二元辰,林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李衍也点头安慰道:“放心,应该赶得及。”
泰山之事后,审问出很多情报。
尤其是这林耀祖,透露出一个消息:
他之前泄露了林家船队的消息,趁着族中混乱,又被人逼迫,在林家金陵产业中,安排了大量不明身份者。
林家乃江浙豪族,在金陵也有不小势力。
看情形,分明是在筹划什么大事。
林家自己遭难,左右不过损失点钱财,但若在金陵卷入什么谋反暴乱,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因此,在林钰央求下,众人立刻启程。
南下金陵,最快的自然是走运河,从临清出发,沿途经过济宁府、徐州、淮安、扬州到达南京,不过四五日路程。
“多谢诸位兄弟…”
林钰眼中发红,正色抱拳。
他出身富贵,从小就没为钱愁过,甚至没想着接林家产业,只想逍遥一世。
原本加入十二元辰,只是不想跟众人走远,毕竟帮家族寻找灵木,还需要孔尚昭相助。
直到这段时间,才感受到有朋友相助的温暖。
定下计划,大船过关后便直接转到,往南而行。
快离开时,李衍又扭头看向了泰山方向。
泰山那边的事,算是落子成功。
他虽将二郎真君神像请入泰山府君神阙,但要想成功,还需百姓香火,且少不了当地玄门相助。
玉皇观的掌门上京,他已写信让墨门帮着求情。
这便是那晚双方的交易。
二郎真君今后将成为泰山教的靠山,他们自然会上心。
即便这样,估计也要数年才能成功。
但之后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心中直犯嘀咕。
泰山之事成功后,当晚他便再次与二郎真君通神,也终于得知了为何要谋夺泰山府君之位。
人道变革将至,大罗法界也会有异变。
泰山幽冥通道作为连接,到时必然会有人涉险,从此地前往人间,二郎真君便是被人安排,在此地把守门户。
将来若有大事,也是他们的大本营。
虽难窥全貌,但种种信息,都让李衍心中发毛。
这次人道变革,恐怕会酝酿大乱……
…………
运河行船,说有趣也无聊。
沿途山水见多了,自然不再稀罕。
尤其出了临清关没多久,天空便一直阴沉沉,时不时便有倾盆大雨落下,水雾浓郁,让人浑身发黏。
因此,众人大多时候都在船中各忙各事。
不知不觉,便是四日过去。
“公子,到扬州码头了。”
刚过中午,船头便走入船阁告知。
众人走出甲板,抬眼望去,但见数十丈宽的河面泊满千帆。
与北方船道有所不同,这里大多是乌篷漕船,堆满鼓胀的麻袋,还有高桅海舶垂下异域风帆,漆金画舫间丝竹隐约,空气中混杂着咸腥河风、香料热浪与码头苦力的汗味。
但让众人疑惑的是,远处河道已被拦截,一艘艘朝廷战船位列森然,赤蟒旗在雨雾中烈烈飞舞。
整个航道,都因此被堵塞。
林钰心中着急,吩咐船头,“快,问问怎么回事?”
很快,船头便急匆匆跑来,咽了口唾沫:
“公子,果然出事了,听说是一伙倭寇上岸,沿途烧杀劫掠,还差点冲进扬州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