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克鲁兹女士和女儿
第932章 克鲁兹女士和女儿安娜翻开杂志。
在杂志的扉页里,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封面上那幅印象派油画更加清晰的艺术图片。
她慢慢地端详着这幅与众不同的作品,似在咀嚼着那些笔触。
“我像是看到了卡拉的艺术之梦啊。”
良久。
女人才轻轻的叹道。
伊莲娜小姐把目光扫向扉页的的右下角,看到了图片来源的标注。
正如安娜想象的那样,它是由参展艺术家,作品发现人顾为经赠送给新加坡双年展的一幅亲笔的临摹画。
安娜随意地翻着手里的杂志,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的相关报道。
本期杂志配有一篇艺术家个人主题专访,采访的人物是本届狮城双年展和ubs瑞银财团联名的最佳新人艺术家奖得主酒井胜子。
不奇怪。
采访酒井胜子本来就是定好的事情。
她和顾为经两个人全都失踪,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杂志社只好把纽兹兰副主编给《雷雨天的老教堂》另外一位发现人酒井胜子之前已经进行过了的艺术专访拉过来进行凑数。
“那个……布朗爵士现在就在医院楼下,他说他非常想要和您好好的见一个面。”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艾略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向着安娜汇报。
“这样,那就让他上来吧。”
女人想了想。
安娜这一次没有拒绝,她把手里的杂志放回病床边的书架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露出里面所摆放着两封信。
一封薄,一封厚。
厚的那封皱皱巴巴,信封上布满了水印,似是被海水泡透又重新晾干的。
薄的那封则平整且崭新,由伊莲娜小姐在昨天晚上刚刚写就。
“我确实有东西想要交给他看。”
伊莲娜小姐说道。
——
“之前你去了好几次,现在他醒了,你反而不去看看他么?”
医院相隔的好几个街区以外。
月初的时候,女孩和顾为经一起聊着如何面对《油画》杂志关于他们的论文访谈的咖啡馆里,酒井胜子和她的母亲相对而坐。
那时。
她和顾为经话语间还称呼伊莲娜小姐所主持着的对谈是危险的《泰坦尼克号》。
仅仅几周后。
顾为经便和伊莲娜小姐一起在船上遇袭,一起掉到了海里,也一起获救,而她则获得了一篇《油画》杂志的专访。
根据一些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的记载,救援直升机降落在海边的时候,两个人还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就像《泰坦尼克号》电影里的杰克和萝丝一样。
金发阿姨坐在咖啡桌边。
她穿着一件短上衣,头上戴着一只古典风格的女士软帽,珍珠链在小手包就放在桌子上。
胖胖的酒井一成被老婆大人以现在是“母女私密谈话”时间为由,被赶到一边的角落处,正在独自快活地解决一只抹茶口味的奶油小蛋糕。
“那是荒岛,晚上是很冷的,再说,小顾那时候都生病的烧糊涂了,不能因为这事儿怪他。”金发阿姨开口道。
酒井太太望向女儿。
胜子额头低垂,正默不作声的翻着桌子上的《油画》专刊,额间细软的刘海遮挡住眼帘,头轻轻的侧着露出白皙的脖颈,明明就坐在母亲的对面,她又觉得女儿独坐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
酒井太太用力地捏着手里的咖啡杯。
倘若手中的是质量不佳的薄塑料杯子,或者瓶装饮料,搞不好已经被她捏的咯吱咯吱乱响了。
她这样的暴脾气哪里能看得了这个呀!
克鲁兹女士是多麻利的一个人啊,说扇酒井一成巴掌,就扇他巴掌,说不让他吃甜甜圈,就不让他吃甜甜圈圈的。
目睹着女儿深陷在那种弥漫着潮湿气息的踌躇之中。
酒井太太心里实在是窝火。
想爱就要去追呀。
“你知道的,妈妈,我不是想的这些事情。”
胜子轻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叫个车——”金发阿姨发号施令道。
酒井胜子轻轻的摇摇头。
金发阿姨皱眉。
“有些关切的话,为什么不去当着面说呢?”
酒井胜子趴了下来。
女孩把侧脸抵在咖啡店的桌面上,皮肤感受着木质桌面的纹理,触感冰凉。
酒井太太自觉烦躁得不行。
“真好。”
胜子轻轻的说道。
“妈妈永远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除了你所想要留在身边的事物,余者便全都是杂音。”
“你还在纠结你们两个分开的事情?”
克鲁兹夫人用指尖用力地戳着桌面。
“完全不干你的事情,要我说……这事儿通通全都怪你爸。”酒井太太一件一件的数落道:“他根本就没有考虑你的态度,说把你送走,就把你送走。给唐克斯打招呼调换展台,就调换展台,通通都是他的错,这个人——”
一边的桌子边正快乐淦饭的酒井大叔冥冥之中感受到仿佛有无形的杀意向着自己涌来,肚子不由得猛的用力地抖了抖。
他停下了淦蛋糕的动作。
酒井一成叼着勺子探出了头,像是一只被天外掉下来的松果砸中脑袋的胖仓鼠一样,奇怪的左顾右盼。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千错万错,全都是你爸爸的错。你根本没有任何的选择。”
另一边的桌子上。
酒井胜子笑了一下。
女孩露出了柔顺的笑容,却固执的摇头。
她的身体姿态带着一种迷惑性,让人搞不清楚,她是在说自己不再为了她和顾为经的分开而纠结,还是在说这件事不怪父亲。
“妈妈。”
胜子微闭着双眼。
“不是这样的。”
她轻轻的说道。
“爸爸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女孩说道,“他要为这个家庭负责,他要为人家策展人负责,他也想要去为我好。”
“你这么怪他,是很不公平的。”
胜子说道。
酒井太太轻轻哼了一声。
“妈妈,你爸爸当初也想要为你好不是么?”
酒井胜子反问道。
“他让你留下,他觉得你应该有一个更‘体面’的丈夫。他威胁你说,要是选择了爸爸,要是离开了他,就要和优渥的生活告别。你就要和度假的别墅,你的奔驰小车,你的包包和鞋子说再见,和自己过往的人生说再见。反正这些都是他带给你的……你不愿意听我的话,那你就管我爸爸要这些事情去吧——”
“他当时在威胁你……但我想,他那时心里想着的,大概也是在为你好的。”
“你怎么回答的?”
胜子抬起了头。
“你平静的说‘好’,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总是想着。”
她说。
“如果说是你,在那天晚上,一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的。人总是要先找到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
酒井胜子一个人走出了咖啡馆的大门,去街上散心。
酒井太太则像无声的猫一样,迈着步子,走到了酒井大叔的身后。
胖子大叔吃蛋糕的方式很有特色。
咖啡馆里所提供的奶油蛋糕很小,酒井一成的肚子又很大,他先用勺子把三角形的蛋糕从中切成两半,挖住其中的一半,嗷唔一口吃掉,然后再把蛋糕切成两半,嗷唔一口吃掉——颇有古希腊著名的阿基里斯和乌龟赛跑的悖论里,只要他每一口永远只吃当前蛋糕的一半,就永远也吃不完蛋糕的乐观精神。
胖子大叔此刻正盯着盘子里半个调羹大小的动物奶油含情脉脉的相着面呢。
忽然之间。
他身前的盘子就被黑森森的影子所笼罩了。
他的肚皮猛的绷紧,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脑袋,挽如被大灰狼搭住肩膀的旅人。
身后酒井太太正面色平静的凝望着他。
“老婆,老婆……和胜子谈完心,谈的怎么样了呢?”酒井大叔露出乖巧的笑容。
“还行吧。”
金发阿姨点点头。“胜子有自己的想法。”
“吃得挺开心?”克鲁兹女士继续面无表情的发问。
“你让我在一边喝个咖啡不是?反正光喝咖啡也是等,不如……”酒井大叔察言观色了一下。
老婆大人这幅面无表情毫无怒意的样子,让胖大叔稍微有点虚。
他决定放弃“哎呀,一不小心这蛋糕偷偷跑到我肚子里了,真是调皮呢!”的抵赖说辞,像放弃挣扎的卡比兽一样,乖乖坦露出肚皮任rua。
他小心翼翼的讨好道。
“别看是一家小店,这里的奶油品质还是挺不错的呢!”
酒井大叔小心翼翼的用勺子挖起盘子里的蛋糕,献宝一样的举到金发阿姨的脸前。
“最后一块,老婆你来一口嘛。”
金发阿姨摇摇头。
“一成,你吃吧。”
“真的不要?”酒井一成谨慎的拉扯一下。
“真不要,你吃吧。”酒井太太很是温柔,“既然这么好吃,吃完就再点一块吧。”
“唔,真的——”
酒井大叔大眼皮先是开心一抬,又是眼神一凝:“——真的不好吧。”
危险!
危险!
危险!
呵,想骗过我?女人。
老婆大人出乎预料的温柔语气,让酒井一成毛骨悚然,他自觉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这就好比期末考试成绩不佳,结果又被班主任抓住了偷偷在课上玩手机。
向来严厉的班主任忽然温柔的问你——
“这么好玩,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这是让你玩手机么?这分明就是陷阱。一旦傻乎乎的点了头,瞬间便会落入河东狮吼的连招之中。
酒井一成自认瞧出了其中的猫腻。
这下难搞啊。
自家妻子看上去真的很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的程度看上去并非是那种搞来几张家庭套票,带着老婆大人去现场看看麦克拉伦的比赛,混两个f1车手签名合影就能哄开心的了。
他在心里狂敲小算盘,计算着哄老婆开心的一百种方式,同时嘴上则很是强硬。
“老婆,这我得批评你。”
“噗。”
他想非常有硬汉气概的用手掌重重的拍一下桌子。
瞥了一眼老婆的眼神。
没敢。
手掌落下去的时候,临时变成了拿着指关节敲桌面。
“我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这样的高热量奶油,顶多就吃上一块。再多,就算买一送一,白送给我,我也是不吃的。减肥,最关键的就是自律,就是自我管理,意志力便是其中的——”
“吃吧。”
克鲁兹根本不搭理酒井大叔在那里乱吹牛皮,她认真的说道。
“没关系,这算是我请你吃的。反正这是你的体重重新减回125磅以下之前,最后一次吃奶油制品了——”
胖大叔呆住了。
他在妻子的口气里,听到了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呃,那个……”
“我不是在寻求你的意见,我是在认真的告知你。从今天开始,到你的体重达到健康范围以前,注意,不是正常体重,而是最健康的体重以前,我们家的餐桌上,不允许再出现这些东西。没有蛋糕,没有烧鸟,没有甜甜圈,没有含饮料,也没有例外。”
“没关系。我也不吃。”
酒井太太认真的说道。
“我陪着你。你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也必须吃什么。”
“格哈德·里希特今年90岁,草间弥生今年91岁,我一直在想,我们至少要一起活到80岁。这是我的目标,那么,应该也是时候要去下定决心了。”
金发阿姨说完。
根本不再理会丈夫的垂死挣扎。
转过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转身追着女儿的脚步,她也走出了这家咖啡馆,只留下酒井一成一个人对着桌子上的勺子发呆。
良久。
“excuse me?”
服务生走了过来。
“先生,请问您是要结账么?”侍者询问道。
“不,上个蛋糕。”酒井一成用力的拿起盘子上的叉子,把上面的奶油嗷唔一口吃掉,分外严肃的说道:“口味随意,但要你们这里最大的。”
——
新加坡国立医院。
与伊莲娜小姐所在的同一层的特护病房里,顾为经也躺在病床上。
继在船上时受了伤,又落了水,还着了风寒。
他的情况要比安娜严重不少。
已经几天过去了,顾为经还基本上只能躺在床上,身边的仪器的示波显示屏上显示着心跳和血氧。
在安娜会见布朗爵士的同时。
他的病房里,也来了一位格外特殊的客人。
一位精瘦的老人正坐在沙发边,戴着老镜,端详着《油画》杂志扉页上的作品。
(本章完)